《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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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君-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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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礼侧着头,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被憋得通红。
  当陆礼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直接被衣襟勒死的时候,却被重重地砸在地上。
  陆礼捂住胀痛的肋骨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当他终于顺过气抬头望向罗重的时候却愣住了——
  罗重本应还是那个罗重,却一瞬间明显不一样了。
  原本那个意气风发谈笑风生的罗重不见了。
  他佝偻着背,垂首坐在地上,脸上老态横生,呆滞的眼中如同一片废墟。
  就像是什么东西突然从钟昭公的生命中抽走了。
  “主……主上……”
  陆礼不敢置信地开口喊道。
  “陆礼。”
  罗重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弧形刀刃,如同那是他生命中仅剩的支撑。
  “那盘点心也是你下的毒吧,在父亲走后,你就有了这门心思。”
  骠勇神武王的葬礼上,甜腻而惹人喜爱的专供小点心,原本是为小皇帝特别准备的,却没想到会让罗重误食。
  陆礼低下头,没有否认,也没有任何解释。
  “我离开大与对你来说不单单是巩固在军中的威信,更多的是能够疏远我和……那个傻瓜之间的感情,日后我若为王,心中就不会对他有任何不安……”
  “甚至于周郎,你总是言语之间时不时暗示他的不可信任……”
  “还有那个姜州来的秘药师……这一次幕后真正的推手是你陆礼而不是他周显,对吗?”
  陆礼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说服北郊军?”
  陆礼抱袖,将脸藏进衣袖之间:“兵藏则锈,人困则殆,猛虎有利齿,岂能安于室。”
  “猛虎有利齿,岂能安于室……”
  罗重将脸埋在掌心,重复念着陆礼的话,发出哭一般的笑声:
  “呵呵……是我的错……是我困住了你们……”
  “不是主上困住我们,而是在臣下眼中,世上没有任何能比主上更适合坐那把椅子——”
  “住口。”
  罗重举起手中的刀,刀尖指着陆礼:
  “你们口口声声奉我为主,却一个个违背我的意志,背叛我,逼迫我,口中越是忠诚的人在我心上的那柄刀就插得越深——”
  陆礼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罗重面前,用自己的胸膛抵住弧形刃锋利的刀尖。
  “腐朽堕落的三姓王朝凭什么要别人乖乖地蛰伏在他们脚下?主上您天性仁慈,却被罗家永世忠诚的誓言捆绑了一生,我不甘心,不仅仅是为了您,也是为了自己。凭什么一个人的命运由出身决定?凭什么一个傻瓜能够安坐龙椅?凭什么……”
  最后一句话被陆礼咽进了喉咙里。
  罗重看着殷红的鲜血从陆礼胸前的衣服上沁出来,浸染了一片。
  “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你们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陛下不死,主上登基名不正言不顺——”
  陆礼伸手握住罗重的刀,锋利的刀刃一下破开了他掌心的肉,更多的鲜血淌落下来,在地毯上集聚了一小滩暗红色的痕迹。
  “如果主上不能平恨,请杀了陆礼为陛下报仇。”
  他闭上眼睛摊开双手,将胸膛展露在罗重刀下。
  “我只是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为自己留一点余地……你们却不肯允许。”
  陆礼只感到胸前一痛,睁开眼睛,却是罗重抽回了刀刃。
  “我不会登基。”
  罗重将手里的刀丢在了地上,如同放弃最后的支撑。
  “既然如此……”
  陆礼捂住胸前的伤口站起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狠辣决绝:
  “那么……请您为愿意登基的人让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4 章

  金章殿外的北郊军以军阵的排布在台阶下的空地上耐心地等候着。
  “将军,你说主上会答应吗?”
  “蠢犊子——”
  北郊军首领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问话的小兵。
  “那是当皇帝,这样的好事能不答应吗?”
  “可是刚刚主上……”
  “这叫三辞乃后受,是尧舜之德,你懂什么……”
  正当北郊军首领说话间,环绕金章殿的护城河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怎么回事?”
  北郊军刚想前去查看,冷不丁却听到金章殿内忽然传来陆礼的一声嘶吼——
  “主上——”
  北郊军首领立刻带人向殿内冲去,谁知等他们破开宫门一看,竟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炽焰逼人,靠近不得——
  “快,快灭火——”
  “让他们开闸放水,找些水桶过来——”
  一瞬间,金章殿前混乱不堪。
  周显趁乱从北郊军的看管之下逃了出来。
  当他好不容易走到金章殿外,却撞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男人。
  “你这是要去哪儿?”
  男人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痣抿成一线。
  “我……我可都按你说的办了,解药什么时候能给我?”
  “这可不是当初我们说好的那个结果。”姜州秘药师笑了笑。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照你们说的做了……”
  周显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裂开的眉心淌了下来,然后整个人“嘭”一声摔在地上,不动了。
  姜州秘药师看也不看死去的周显一眼,取出一块白色的锦帕擦了擦手,丢在地上。
  他回过头,看着浓烟未熄的金章殿,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罗重会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呢……”
  京郊有一条小河,河面宽而河水浅,两边的风景很好,不过却没几个人知道这条河的上游其实是源自皇城。
  一个男人牵着坐骑在河边饮水食草。
  在浓密的青草丛中还有一个穿着褐色纱衣的男子蹲坐在地上。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水流湍急的河面。
  河中央拉了一张宽大的渔网,有几尾肥大的河鱼因为穿不过网眼在水中不停地跳跃,迎着阳光闪耀出雪亮的银色。
  “虫虫……虫虫……”
  小皇帝手里捏着一根草茎,那已经兜了不少大鱼的网却始终没有兜到他想要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焦急烦躁的神色。
  “傻瓜——”
  蹲坐在草丛中的小皇帝猛然回头扬起笑脸,顾不得对方浑身湿淋淋还滴着水的狼狈模样,伸手紧紧抱住了来人。
  “傻瓜……”
  罗重笑着抱住小皇帝,将他紧紧地扣在怀里。
  哑巴近侍走过来,将坐骑的缰绳递给罗重:
  “钟昭公,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已经完成了。”
  哑巴说道。
  罗重一手搂着小皇帝,一手接过缰绳:
  “有人要我问少将军,你什么时候回北夷?”
  哑巴近侍的脚步顿了一下。
  “等一切结束之后。”
  罗重看着哑巴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在金章殿内的最后一刻,陆礼对他说的话:
  “若是主上能够狠下心杀了陆礼,那么臣下也就放心了——您终于能够斩断对这人世最后的温情和仁慈,成为一个真正能够掌控天下的无情帝王。可是……”
  陆礼不懂罗重不愿登位的坚持,不懂他可以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却独独放过背叛者的仁慈。
  正如罗重也同样不懂得陆礼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他推上宝座的信念。
  然而,人心作为世上最残酷和最美好的存在,总是会给自己或别人留下最后一丝余地——
  “虫虫……”
  小皇帝摘了一朵蓝白色的野花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如同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慎重地将之别在了罗重的衣襟上。
  “虫虫,我的。”
  罗重看着小皇帝那早被刻在自己心头的笑脸,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定与舒畅。
  他没有屈服于罗氏无力扭转的困境,他不相信一切宿命没有例外,他终于在所有不可融合的对立中,逃脱了既定的死局,挣得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罗重一把抱起小皇帝,跨上身边的汗血神驹。
  抖开缰绳,纵马长嘶,自此天高海阔——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奉上结局最后一段,庆祝~

  ☆、第 45 章

  45尾声
  不论斗转星移如何变化,古老的都城总是这般模样,辽阔的天空中苍凉的大风吹过庄严的宫殿,洪亮的钟声一声一声在大地上传遍。
  被焚烧殆尽的金章殿已经重新被修葺一新,几乎看不出曾经被烧得一片废墟的样子。
  大与繁华热闹的街市上来往着各色的人群,他们来自南北不同的地方,说话带着迥异的口音,然而他们却又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属于这王朝都城的一部分。
  今天是新帝登基的日子,不少人等在禁宫外期待能够沾沾真龙天子的贵气。
  “咚、咚、咚”
  甲衣武士齐刷刷踏在地面上的步伐声如同一面敲击在人心上的鼓,所有人的手臂上都带着一个斧钺形状的标识。
  他们整齐地停在大殿外,手中的长戟纵地发出震颤的响声。
  “荣耀斧钺,荣耀罗氏——”
  “荣耀斧钺,荣耀罗氏——”
  金甲相击和声共唱,一时吼声震天。
  东方的第一道曙光穿过窗格照亮了禁宫最中央的鸱吻飞檐。
  据说之前一直在百越游学的新帝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尽管新帝看起来与他的胞弟——也就是之前在周氏子叛乱中丧生的帝长得并不是很像,但他却是三姓血脉,帝的双胞兄长。
  而在平定周氏子叛乱过程中原监国殿钟昭公罗重身死,一部分人因为他麾下的北郊军的举动认为他有不臣之心应鞭尸问罪,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钟昭公是为了就先帝而亡,尽管因为“能力有限”没救成,但这也是忠臣的表现,何况当初钟昭公是明明白白拒绝了登位机会的。
  大殿内两帮人吵来吵去,闹得不可开交。
  新帝一动不动端坐在九龙台阶的宝座上。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懵懂的脸上没有无知以外更多的情绪。
  不论斗转星移如何变化,古老的都城总是这般模样,辽阔的天空中苍凉的大风吹过庄严的宫殿,洪亮的钟声一声一声在大地上传遍。
  我们因为只知道这么多而快乐。②

作者有话要说: 
 
  ①原句:“唯魏种不弃孤也!”
  ②原句:“我们只能知道那么多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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