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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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理想国-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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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网上能搜到活动信息。
  
  “我不写了。你也不用回。这个邮箱我发给你这封邮件以后就会注销。我看到你就知道你没变,记得爱惜你自己。”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苏木坐在桌前,久久无法动弹。
  
  潘桐。他在心里默默试着念这个名字,还是觉得轻微的别扭。
  
  他想起上次活动上看到的那张脸,眉眼里依稀还有少年时的枭然。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高大俊逸,多年以后依然还是拥有让他炫目的模样。
  
  我还是不能面对他。我唤不出他的名字,我还是不能面对他。他想。
  
  但这封信里明白无误的想念和眷恋却让他心底觉得有一种梦境般的甜蜜。虽然初始的爱恋最后以惨不忍睹告终,但他仍然庆幸自己那么绝烈的爱过,那爱里没有犹疑没有彷徨,坚定而明确。所以他虽然不能面对,但从不后悔。
  
  鼠标在“删除”按钮上停留了片刻,又挪开。他点击最新的邮件,换了个心情,专心看朱云说的那篇稿子。
  
  将修改好的稿件发出后,他将那封邮件再看了一遍。这次,他点击“永久删除”,屏幕一花,数秒后弹回原来的界面,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33

33、凌晨两点 。。。 
 
 
  中秋的那天陈苏木正和几个志愿者在洛水镇帮忙建板房图书室,晚上好大一只月亮从田野的边缘升上来,照得四野一片雪白。
  
  他走出板房时,被外面的光亮吓了一跳。本能的抬头,看见那只微微泛着红色的圆月,硕大,清晰,竟然有点不真实。
  
  四野广袤而安静。
  
  月亮翩然照着,就如同亿万年来它一直所做的那样。
  
  它的光柔和洁白,如同牛奶般散发醇香。它曾见过地球上每一个人的生与死,悲与欢。它见证着一个人的成长,再看他逐步迈向成功,然后以各种方式走向死亡。
  
  它看着我,陈苏木想。
  
  也在看着朱云,洪桥,李文苏,吴峰……所有人,包括潘桐,还有谢沉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当陈苏木看着大雨瓢泼似的冲白了窗外的玻璃时,心里木然只有这一句话。
  
  其他的志愿者已于一周前离开,陈苏木留在当地做一些图书的交接与管理善后工作,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已经约了池有间三天后来接。
  
  然而一切中止在这个晚上的两点。
  
  当陈苏木听到一种奇怪的、熟悉的轰鸣声隐隐而来时,还以为是长期以来已经习惯的梦魇,他太累了,毫不在意的翻身继续睡。直到床在水中漂浮着打转他才醒过来,搭建的板房早已不见,大雨倾盆浇头而下。
  
  陈苏木站在泥浆里,觉得自己心底如着深秋的大雨一般彻骨的冰凉。
  
  大雨冲垮了堰塞湖的堤坝,虽然水势并不大,但一路裹着山石泥浆滚滚而下,形成的泥石流转瞬之间席卷了整个洛水。
  
  漆黑的夜里,只有水波泛着冰冷的光。
  
  沉默。活着的人都在沉默。他们茫然的看着天空,看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在脸上,砸进眼里。
  
  很久以后才陆续有人反应过来,开始从水里抢救一切可能抢救的东西,锅碗瓢盆、床……以及……才从地震中活下来不到半年的人。
  
  陈苏木麻木的在泥浆中迈动着双腿,将自己摸到的一切往高处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抓到了些什么。直到雨终于停止,天边泛白,他瘫坐在自己捞的一堆东西傍边,也不敢扭过脸去看。
  
  池有间一早就带着苏陌赶了过来,苏陌留下帮忙,池有间在泥泞的废墟里找到已然呆滞的陈苏木,连拖带拽的运回了成都。
  
  陈苏木在上车的瞬间望了望启良大爷所在的那片田野,一片白水茫茫,刺得眼里生痛。
  
  回到成都才发现陈苏木在发烧,送医院一量,39°4,医生赶紧给挂了点滴,晚间体温降了下来。结果到第二天中午再量,又烧到38度多。
  
  如此反复几天,陈苏木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他觉得脑袋里大雾茫茫,仿佛被谁暴打过一顿,又钝又痛。池有间临时店里有事不在,他觉得嗓子里炭烧一样的干痛,只好自己下床倒水。
  
  “干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他一惊,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人。声音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他安下心来。
  
  谢沉钩走过来,伸手扶起他,“坐一会,我倒水给你。”
  
  他半撑起身子,谢沉钩抽了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待他靠好便去饮水机那接水。
  
  陈苏木接过杯子就咕咚咕咚猛灌一气,谢沉钩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慢点喝。”
  
  “还要。”陈苏木一递杯子。
  
  谢沉钩无奈的笑笑,只好又接了一杯,“一口一口的喝。”
  
  刚才的一顿牛饮解了喝,这会便能慢慢一口口的抿了。
  
  “你怎么……?”陈苏木十分不解。
  
  “我一直在四川。”谢沉钩温和的笑笑,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烧。”
  
  正说着,池有间便带着医生过来。
  
  “7床陈苏木,对吧?”小护士核对姓名。
  
  “嗯。”
  
  “打针了,来,手握拳。”
  
  针头刺破手背皮肤仍然是有些痛的,陈苏木微微皱了下眉头。
  
  池有间搬了张椅子过来,也只是看着他。几天前看到的场景实在太过触目惊心,面对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觉得失语,不知要如何安慰。
  
  然而陈苏木安静的挂着点滴,发觉池有间的沉默,只是疲惫一笑,仿佛根本不记得一般。“池老板,你的店还开不开了?”
  
  “开啊,我等着小谢去看店啊~”池有间笑着。
  
  谢沉钩闻言施施然走了过来,“你那黑店也该暴暴光了。”
  
  “有种你不要来住!”池有间愤愤然。
  
  “我不住,你没收入。”谢沉钩一针见血。
  
  “苏陌当时怎么把你捞了出来!没让你栽在里面!”池有间狗急跳墙,喊完才发现谢沉钩严厉的瞪了他一眼,这才赶紧收住嘴。
  
  “苏木你喝不喝水?”他讪讪的没话找话。
  
  “躺着怎么喝?”谢沉钩淡淡的抵了回去。
  
  “吸管儿……”池有间对手指。
  
  谢沉钩没理会,抬抬手帮陈苏木掖了掖被角,“你睡一会。”
  
  陈苏木点点头,朝池老板抱歉的笑了下,阖上眼皮,睡眠如黑色的猛禽般扑了过来。




34

34、活着 。。。 
 
 
  再次醒过来时,屋里已经冥冥一片。安静的屋子里有轻巧快速的敲击声。
  
  陈苏木想了一会,想起来这是键盘特有的声音。他转动脖子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人端正的坐在桌前,背对着他忙碌的打字。
  
  又是几个月的消失和突然出现。穿着简单的衬衣,肩背处看着有点空落落的,但绷起的线条却十分有力,逆光的背影如同他本人一般,带着沉静的书卷气。而他敲击的简洁节奏充满力度,如同他笔下的新闻,冷静而犀利。
  
  或许是持续高烧带来思想上也一并的倦怠起来,陈苏木觉察到自己内心的形状,好似一滩无形的水,在青草地上蜿蜒流过。
  
  直到外面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路上街灯的影子投入室内,谢沉钩才完成初稿,习惯性存盘,然后动了动僵直的颈脖。
  
  听得身后一声笑,这才转过身来,“醒了?”
  
  “嗯。”还没开灯,看不清表情,但听得见声音是柔软的,还带着一点久睡的缱绻,“我好像是第二次看见你的工作状态。”
  
  谢沉钩走过来拧开床灯,橘黄色的光水一样迅速充盈了整个房间。
  
  “怎么?”他好奇的问。
  
  “特别像个人。”陈苏木咧开嘴笑起来,连带两只虎牙都亮晶晶的。
  
  谢沉钩闻言只是一笑,走过来探他的额头,“你在这个时候比较像人。”
  
  “那平时是什么?”陈苏木嘟囔着。
  
  “机器。”谢沉钩眼尾泛着笑意。
  
  陈苏木看那细长的眼睛盈盈的发亮,竟一时有些愣怔。忙忙的挪开眼神开始转移话题,“谢老师,你……”
  
  “我说过,要回来听你那十年的故事。”谢沉钩嘴角凝笑的看着这位眼神闪烁的病号。“不过现在,你先休息。烧退了我们慢慢说。”
  
  他轻轻抽出陈苏木背后的枕头,帮助他将打针的手放平,调整了点滴的速度。然后在一边安静的坐着。
  
  陈苏木不想睡,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谢沉钩失笑,“瞑目吧。”
  
  病号露出小虎牙,竟然孩子气的不依不饶,“不。”
  
  “为什么?”
  
  “……”陈苏木眼里的光黯淡下来,“我不敢闭眼睛。”
  
  闭上眼睛,那些画面便挥之不去。
  
  事后看见,与事中经历,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而那冷雨透心的绝望太过深重,那种生命流逝的冰凉浸满他的身体发肤,根本无力承受。
  
  眼泪终于慢慢积满眼眶,然后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在枕边砸出一个小圆斑。
  
  谢沉钩痛惜的看着他,那双晶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一种无力的苍白,泪水正从里面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浸湿他的脸。
  
  他们都没说话。整个屋里只有一盏床灯,流泻出橘黄色的光,仿佛温柔的太阳。
  
  “余华的《活着》,看过?”良久,谢沉钩抚摸上他的脸,将那些泪水轻轻揩去。
  
  陈苏木点点头。
  
  “书里揭示了一个生活的真相,那就是静静的活着。”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陈苏木看着灯光下他蹙在一起的眉,觉得笔锋下的那个谢沉钩第一次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活着。”他情不自禁的喃喃,然后摇了摇头,“为什么他们要活着这么难……”
  
  谢沉钩轻轻拂开他额上散乱的头发,“任何人活着都很难。”他说。
  
  所以我们活着的人,都要继续活着。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他拍拍陈苏木酡红的脸,“饿吗?”
  
  “有一点。”
  
  谢沉钩站起来打了个电话,“我,把你家豆花舀两碗上来。”
  
  陈苏木囧囧有神的发觉,这位的书生形象可能在他面前从此俱往矣了。
  
  仍然低烧往复不褪,池有间的老爹忽然找了个法师来掐指一算,说年轻人被冲了魂,得叫一下。纵然屋里池有间并谢沉钩几个高精尖份子都面面相觑,也挡不住池老爹的坚持。于是本着“好看戏”的围观心态,几个人同一个晕忽忽的病号一起欣赏了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糟粕(池老爹:哪个说糟粕?!)——叫魂。
  
  灵异的是,这魂到还真是给叫了回来,陈苏木的体温在法事做完便大睡了一场,再醒来,体温已降到36°8。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给法师吓到的。
  
  谢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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