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苏忙拦住她道：“小环，且慢。”
小环猛站住身，回头道：“有什么事？”
张凤苏自觉这般讨回扳指有点难为情，便道：“我想请你喝杯茶。”
小环奇怪地看着他道：“喝茶？我可没空，你不看里面正不可开交的么？你有什么事当面说罢！”
张凤苏道：“没什么事。”
小环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进去了。”伸手便要推门。
张凤苏忙道：“等下，我有话跟你讲。”
小环不耐道：“快说！快说！”
张凤苏道：“你记不记得我送过你一件翡翠扳指？”
小环道：“不错啊。怎么？”
张凤苏道：“那本是一个朋友赠我的，我转送了你，但现下那朋友遭了大难，我想把这扳指还给他。”
小环道：“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样，我明日托人送去给你罢。”
张凤苏不愿拖到明日节外生枝，便道：“我有急用，你能不能现下拿来给我？”
小环怒道：“你没看到姐姐快被打死了么？你这算什么要紧的事，我明日给你罢，晚上还得给你找找！”
张凤苏听她口气不善，那是对自己从所未有过的，不由心中愤怒，便道：“我的性命也在这片刻间，你难道眼睁睁看我死？”
一只扳指怎么能忽然关乎到性命，小环以为这不过是张凤苏讨回手镯的借口，心道：“想不到他这般气量狭窄，不识大体。”不禁心生厌恶，怒道：“那你在这儿等着罢！”便冲进院里。
大环被绑在院里那棵枯死的梨树上，乔大娘一鞭鞭抽打上去，大环衣衫被藤鞭卷得粉碎，鲜血已然随着鞭声飞溅出来，洒落在衣服上，树上，地上，乔大娘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小环只见她脸上全是汗珠，顺着鼻尖淌下，显是累得不轻。
乔大娘见了小环，也不改脸色，气冲冲地道：“赶紧回屋去，看什么看！有一天你敢学她，也是这般下场。”说着又要举鞭。
小环飞身扑到乔大娘身上，一把抱住，哭道：“妈妈，姊姊她不敢了，她是一时糊涂。你饶了她罢。”
乔大娘推开她，指着大环道：“一时糊涂，你听她自己说，这是一时糊涂么，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糊涂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小环先抢过乔大娘手中藤鞭，又半跪在大环跟前，摇摇大环双腿，哭道：“姊姊，你就认个错罢。姊姊！姊姊！”
大环却昏迷不醒。小环又是掐人中，又是抱着她脑袋乱摇，大环紧闭的嘴角张开一道细缝，吐出一丝热气，在这清冷春夜里甚为醒目，小环捧着大环的头，道：“姐姐，姐姐，你认个错罢！妈妈最宽容不过了，她一定会饶了你的！”
乔大娘哼了一声，示意小环说的不算，自己饶不饶大环，尚未可知。
大环强忍着痛，道：“妈妈，我只求你一件事，放了韩大哥，当初是我一厢情愿要他带我走的，你不要错怪他。”
乔大娘环抱了双臂，冷笑道：“错怪了他！我念他还算老实，百般提携他上进，没料到他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挖我的墙角。我也曾规劝过他，他好心当作驴肝肺，执意要作白眼狼，我有什么办法？不告他个拐带良家妇女罪，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一跺脚，道：“带韩先易过来。”俨然一副郡县长官审问犯人的模样。
一边李沆、路隐、赵大宝全毕恭毕敬站在墙边，噤若寒蝉，听了这话，路隐先走到厢房中，把韩先易带了出来。
大环一颗心真要跳到九霄云外，她撇开头不敢去看，生怕看到韩先易血肉模糊的样子，但终究忍不住瞧了一眼，登时放下心来，韩先易毫发无伤。
韩先易对她关切之心何尝稍逊，他被关到黑屋中去，离院子甚远，那屋子又是墙厚门紧，是以不知大环已被抓起来鞭打良久，这一下被带出来，猝不及防看到大环满身鲜血，面无人色，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险些吓得晕了过去，好一阵才缓过神。
乔大娘朝李沆等道：“你们看，该怎么处置他们？”
路隐咳了一声，道：“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小姐是您一手养大，如同亲生，她犯下这等弥天大错，若不重重责罚，必让倚翠楼中别个姑娘心中不平。时日一久，必出乱子。所以我主张重罚，非杀一不足以儆百，不立威不足以服众，众不服则人心散，人心散了，咱们的生意便垮了。”
乔大娘点头道：“路大哥说的有理，大环出了这事，是我有失教导，不能因她一人，坏了我们倚翠楼的规矩。”
赵大宝道：“大小姐又不是倚翠楼的人，为什么要按倚翠楼的规矩办？”
路隐道：“此言差矣。大小姐虽不是倚翠楼里的，但倚翠楼是乔掌柜毕生心血所在，大环既是乔掌柜的女儿，也就是与倚翠楼不分彼此，何况她们姑娘们自小都是一同长大，大环与别个也没什么不同。”
乔大娘更道：“大小环和倚翠楼里那些女儿，我都是一般看待的，不会因她跟着我住了十几年便格外袒护。”
赵大宝一时语塞。
韩先易紧紧盯着乔大娘，生恐她一声令下，给大环定了罪。大环却静静看着韩先易，以为自己必死，能这般看着他的时候不多了。
乔大娘见李沆迟迟不说话，又道：“李大哥怎么想？”大环闻言，也看着李沆，听他怎么说。
只听李沆道：“大小姐固然要重罚，但她终究是自己人，当下最要紧的，还是韩先易的事，掌柜的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李沆好生谨慎，虽答应大环解救韩先易，却要先探探乔大娘的口风。大环恐生出什么变化，便朝李沆使个颜色，嘴角往下一偏，指着怀中的账本，示意他：你若敢不仁，休怪我不义！
乔大娘叹气道：“还能怎样？咱们再不讲理，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啊，这次是自家的女儿管不住，死乞白来要倒贴人家，怨不到人家头上。大环既已捉了回来，便放了他罢。什么报官治罪之言，不过一时气话罢了。”
路隐行事狠辣，最喜看人受罚，追问道：“难道就这么放了他吗？”
李沆不等乔大娘说话，抢先道：“这正是掌柜的高明之处，若是送到衙门，咱这样的身份，少不了弄得满城风雨，对倚翠楼不是什么好事，俗话道，家丑不外扬，打落牙齿和血吞，以咱们的身份，和韩先易这等角色睚眦必报，成何体统？”
乔大娘道：“李大哥毕竟年长几岁，经的事多，又是从流云之乱过来的，见事比常人更远些。那便放了韩先易罢。
赵大宝替韩先易松了绑，见韩先易蠢蠢欲动，还要给大环求情，便低声道：“韩兄弟，你在这儿多留无益，反而使乔大娘生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回去，放心，大环在这儿，出不了什么大事！”
韩先易情知他说得有理，不敢再看大环，匆匆离开。
乔大娘吩咐把大环关了起来，自叫了李沆、路隐到屋子里议事，赵大宝对小环道：“二小姐，大小姐一条命，全在你手里了。”
小环奇道：“什么意思？”
赵大宝道：“韩老太今日上庙里上香去了，你快把她找回来，给大小姐作主，对，你最好先听听你妈妈她们说些什么，也好有个准备。”
小环心道：“于今也只有我和韩老太能使些气力，帮帮姊姊了。”她与韩老太素来不睦，这时也只好寄下往日恩怨，便先端了壶铁观音茶，悄悄守在乔大娘门口，以备万一被发现，好有个借口。一听之下，惊得把茶壶摔在地上，原来三人商定把大环送到倚翠楼里做妓女。这法子是路隐所想，乔大娘一力赞成，李沆不置可否，却道：“大小姐是个刚烈女子，若是执意不肯怎么办？”
乔大娘道：“青楼里整治那些雏儿，用的什么手段，全能用在她身上，什么霸王硬上弓、迷情药的，该用什么就用什么，不必顾忌，这事就交给路隐办，头一次你自己要了也无妨。”
路隐满脸喜色，连声答应。
小环听到，手中茶壶猛地滑落，只听“喀嚓”一声，乔大娘等都闻声出来，小环忙道：“我来给你们送壶茶，没想到不留神跌了。”
乔大娘何等聪明，岂不知小环在门外偷停。沉声道：“你不用瞒我，这话你听了也无妨。我跟你说，你从十几岁起，要学着到处应酬，敷衍那些无聊男子，每日卖笑养活我们，大环却呆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做，你心中就没什么不平吗？你要为这事跟我求情，你便是个十足的傻瓜，我便放了她，她逍遥自在去了，你又能得什么好处呢？还不是照样地伺候那些臭男人？”
小环心中剧颤，这么多年以来，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羡慕姊姊的自在，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这般无拘无束地过一阵子，哪怕只有一个月也好，她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妒恨之意，看着乔大娘，一声不吭地走开，也想不起要找韩老太解救大环了。
大环倒在葑永铮氲胤路鸹氐叫∈焙蚝吐杪枳鞫缘难樱康秸馐保ひ惶斓亩觯咸芑岣约核屠春贸缘模妥约海窒滤换嵩俟戳耍共恢雷约罕还仄鹄戳税眨克辉绫闳ド舷闳チ耍踔敛恢雷约豪爰页鲎叩氖露Ｋ糁懒耍欢ɑ嵩拮约河谐鱿ⅲ捕セ断埠蟾绲摹�
她回来知道自己被关起来了，会来救自己么？不会了，她老了，妈妈不再那么倚重她了，她说的话也不再有用了。
那么，她总会来看看我的罢，她待我这般好，总会念着旧情的罢大环想着想着，又冷又饿，渐渐地，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过了一阵，李沆进来说道：“韩先易已经被放走了，大小姐该把账本给我了罢？”大环把账本给他，李沆拿出解药，道：“大小姐，李叔信得过你，用不着你以死为誓，你服下这三日丸的解药罢。”大环不肯，李沆又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留得性命或许还能等到乔大娘回心转意的时候，你若死了，可是什么机会都没了。你好好想想罢。”大环一听有理，便服下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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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庆州风月 第十九章
却说张凤苏在门口等了一阵，先是见韩先易一脸木然地出来，宛如霜打的茄子，张凤苏忙问小环在干什么，韩先易哪里听得在心上，丧魂落魄地走了。张凤苏只好独自又守在门口，等到月出西天也不见小环出来，才明白她今晚是不会出来的了。
张凤苏心道：“一到生死关头，全都指望不上，这该怎么办？”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先回到梨春园。不料到了梨春园，孙大哥却道：“凤苏，你到哪里去了，又来一个人找你。”
张凤苏心道：“不会又有人来讨债罢？”便问是谁。
孙大哥道：“这次是个丧门星，凶巴巴的，好似有人欠他钱似的。却没留名儿，只说叫你回来后到交鼓巷找他。”
张凤苏心道：“坏了，坏了，果然又是个讨债的。”便道：“他长什么模样？”
孙大哥道：“这人长得凶神恶煞，满脸胡茬，年纪不是很大。对了，这人又高又壮，气力不小，你若和他有什么过节，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张凤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么一个人，便道：“他约我到交鼓巷是吗？”
孙大哥道：“不错，他说他等你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