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沧澜如醉如痴,冲入鞭影杖光之中,墨剑飞旋处,扬起一团黑雾,碰到如意锁链,“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老家人暴喝道:“你是找死!”
左脚微提,滴溜溜的猛旋身躯,闪到何沧澜左肩后,一招“金蜂探蕊”,矛头向何沧澜后心刺到!已动杀机!势在必得!
何沧澜猛横身,倏地出剑,画起一个小光轮,把矛头撞开!
老家人不动声色,一招套着一招,左臂微沉,一搓枪身,矛头竞似活蛇,非常乖巧的原势再探头!这一手叫“小掷梭”。
全靠内力收散,指挥七尺以外的矛头,使之连啄两次。出人意表,很能收克敌致果之效!墨剑的小光轮本是若迎若拒,并没真个攻出,何沧澜见矛尖欲去还来,手急眼快!旋剑交绥,面露微笑,现出身形!
清清楚楚地站在老家人面前八尺之处,“乙字剑”粘字诀“泾渭合流”已经得手!
老家人猛一收手,陡觉虎口一紧,啸风锁链杖有去无回,心知不妙,慌忙吐气开声坐马出掌击敌!
何沧澜有心为难,右臂聚气,扣住奇形枪不放,身形霍地向旁一闪,将敌人猛劲,一下让过,左掌却不回敬,要他丢乖现丑!
老家人心中更慌了,再次出掌,他还是“刷!刷!”的闪躲着大转圈子,不迎拒!
场外十个提刀庄丁,吓得目瞪口呆,敌人内力造诣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可一面较力,一面闪挪!这是想像不到的事!
老家人兵刃受制,真力吃何沧澜一顶一撞,运气不匀,连劈十掌,渐有水穷山尽之势,看来真会不待外力加身,就会自倒!
何沧澜轻叱一声,不为己甚,挥手打出一记七成“劈空掌”,老家人勉强接住!虎口发酸!何沧澜意犹未尽,再来一记八成掌力,把老家人打得,放松手中的链子枪飞出场外,一跤跌倒,溅起一阵泥浆!
千斤重压,令他骨散肉酥!而心中之难过,那是更不用提了!然而他又十分庆幸,身子并无不适!
老黄躺在泥水中,心沁衣湿,一时半刻尚不能爬起来,觉得一场战搏已告结束,再无竭泽而渔,出掌伤人的了!十个庄丁迅速在他身前围起一道人墙,以防敌人突击,看那姿势、方位,似是一种马上可以发动的刀阵!
“刷!刷!”几声!
何沧澜抖落缠在剑上的奇形链子枪,将它掷在地上,自低头仔细检视墨剑,幸好分毫未损!心下甚慰!至于能打败老家人,那是理所当然,并不意外!忽然,场上众人,都转头望着同一方向!
何沧澜不觉得也跟着回头,只见一团红光,从祟阁那边冒出,由远而近,电一般快地直奔过来,人没到,声先至,一声清叱因风送耳:“那里的小鬼,敢来我家撒野?”
众人欢呼一声,何沧澜一怔,就在这瞬间,一个腰肢窈窕,身材修长的女孩子已来到场地上!
她踏上青石板时的姿势怪极了,弓腰挺胸,两臂高抬过脑,把一把光鉴照人的宝剑,拖到脑后,来势极疾,令人来不及看清衣着脸蛋!
但这姿势已足够提醒何沧澜她是谁了,不觉脱口惊叫:“猴儿精!”
小猴子经过了女大十八变,变成一条“美人精”,已认不得人了!她脚下甫一沾上青石,身形急窜,其疾如鸟,三尺不满的宝剑,搭起一道白光,直向何沧澜天灵盖当头劈下来!
正是“雪花盖顶”!
何沧澜看她手中的那口剑,宝光耀眼,分明是干将、莫邪一类神器!心存忌惮,不敌硬架。脚下轻顿,类似“草上飞”轻功,直向后斜窜,厉叱一声:“且慢,有话好说!”
猴儿精皱皱琼鼻,微哼了声,右剑左掌合十“童子拜观音”,旋风似的跃出,直取何沧澜胸膛“巨阙穴”,中途,玉掌竖立,平贴剑背向外一推,闪电也似的,化为“金针度线”,刺向何沧澜“结喉穴”!
何沧澜仍然不敢硬封,侧身错开,猛一旋身,已到空心铁锏插地处,喘息高叫一声道:
“且慢!”
总算庞姑娘为人尚明白事理,醒悟过来,知道自己没按动手规矩,忘了亮招行礼,于是垂下眼皮,气嘟嘟地绕着何沧澜转了一圈!
何沧澜趁机拔起铁锏,套在墨剑上,心中暗暗吃惊:这小猴儿精在走马灯也似的急转中,两肩永远一般平,凝神绝虑,于行云流水之中,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凝不移!
力贯全身!
“行了吧?”庞怀芝转了三个圈后,不耐烦地闭一眼问道。
样子很像当日小孩子时,他们在玩“瞎子捉贼”,那不耐烦的神情,何沧澜道:“行了但是且慢!”
庞家大小姐,只理他上半句话,清叱一声,展开她老子的驰誉天下的“游龙剑”心诀,身形矫若游龙,翻如惊凤,疾如飞鸿,轻如巧燕,沉如泰山,静若湖水,把何沦澜圈在剑网中!
何沧澜堂堂大男子汉,手若猿臂,墨剑又奇长,四尺有余!但因平生从未与女子过招,一阵心慌,竟敌不住小猴儿精的两尺七寸短剑!
不满十招,以呈败象,他最不愿跟女子拼斗,前次在黄山,还有法赖皮,不愿跟“黄山逸隐”的女弟子对阵,另行选择对手,这次却由不得他了!
“江湖经”中,有一条不成的规矩,就是英雄、英雄比武。男子有三不打之说:意即“下阴”“中胸”“玉颊”,这等女子要紧所在,皆不可出手冒犯!若向女子施出“魁星踢斗”,“叶下偷桃”等招式,就构成出手下流,为江湖大忌,可成死罪不赦之徒!
“青山公”所传的“八卦刀”,本是连环一套,一招紧接一招,有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
如今,何沧澜受了这后天限制,动辄觉得得咎,把这“八卦刀”折得七零八落,自乱阵脚,焉得不败下阵来?
猴儿精来去如风,一击即闪,灵动无方,游龙剑攻不用“劈”字诀,守不用“撩”字诀,专重“刺、点、”两字、一出即收。是以剑虽短,并不吃亏,于剑招之中,还夹点穴,认准“重、轻、麻、咳、死、残、笑,”等七种穴道,吐吞剑锋,如矢如椎,真不愧天下名剑法!
庞环芝虽然新练不久,但内功非弱,火候老到,把个何沧澜自己尚且不知道的穴道,一一招呼到了!
何沧澜无法施展粘字诀,算来算去,只剩“劈空掌”好用!
庞怀芝根本不容他有半刻缓手的机会、柳腰连闪,“风凰旋窝”,疾刺何沧澜右臂“曲池穴”,同时猛踢鸳鸯腿,那两只大金莲尖儿上下翻飞,分取“伏兔”和膝盖“环跳穴”!
何沧澜横扫侧倒,两脚如轮子依次沾地,转到“啸风锁链枪”旁边,堪堪保全了那三次麻穴,心中真火微动!
忖道:“这猴儿精,人都这么大了,这是老规矩,毫不懂顾忌,连脚都踢出来了,我还顾虑什么?”
一念及此,飞脚勾起那奇形长枪,喊道:“打!”,连同一记“劈空掌”应声而出。
庞怀芝正杀得性起,顺心顺脚,突见奇形枪像蛇般射来,这是管家伯伯的心爱兵刃自当珍惜,遂短剑一挑,沉肘消劲,拉住枪尾矛尖!
这时一股劲风,呼呼作响,扑上面门来,连忙移宫换位,把奇形枪摔给后面庄丁,也娇喝一声道:“看掌!”
自来女子习武,总以轻巧灵活为主,比气力总要吃亏,这猴儿精却不然,她父亲的北派“乾坤掌”,本以雄刚取胜,她学了七八成,也是走雄刚的路数!
自见她手中短剑一晃,翩若惊鸿也似,剑光闪处,一招“樵夫指路”直向何沧澜胸前刺来,离身三尺,剑路一提一翻,化为“金龙戏珠”,刺向面门,扰敌心神,同时玉掌前推,掌心一吐,竟主动对掌!
何沧澜只觉眼前一层白亮的光圈,胸口一道无形劲风已经打到,连忙运足七成劲力翻腕出掌,“碰”的─声!
脚下竟不自主的倒退三步!而庞姑娘只肩头晃动了一下,就算没事了!何沧澜叫“好厉害!”
把掌力提高至八成,两人俱是掌剑并用,星飞丸射,兔起鹊落,斗了五、六回合,均渐觉不耐,旁边的庄丁,屏气凝视,不敢出声!因为这种短兵相接,若一个失闪,就得当场吐血身亡!谁也挨不起对方结结实实的一掌!
“把你这猴子粘住了、再对掌,看你受得住受不住?”
何沧澜想罢,故意缓下身形,静待良机!施展粘字诀!
要知运气出掌,若受牵制,力道即打个七折八扣!何沧澜的看家本领,就是以墨剑粘住敌人的兵刃。然后双管齐下,左右两臂均出真力!
“天南一剑”就是这样败下阵去的,方才老家人也何尝不是吃了这个亏呢!而小猴子的内家真力更比不上他们两人!
庞姑娘担心老家人的伤势,无心恶战,看对方身形凝滞,心中大乐,喜叫─声、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她也要施展绝技了!
两人各怀心机,欺身近前。鹿死谁手,还在未知之天!
见猴儿精滴溜溜一个转身,玉手一扬,宝剑当暗器打出!疾若流星,力取墨剑!同时一张秀脸凑到何沧澜脸前,左掌疾打其肩,右手已无兵刃,凭空多出。闪电也似的捣其胸膛!
宝剑一击中的,何沧澜虎口一震,掌心发热、墨剑荡开半尺,同时右肩受敌。连忙出掌相迎,待到发觉胸口劲风拂来,援手已经不及!小猴儿玉指箕张,掌心─吐,大劫己成!何沧澜只道了声:“啊!”字,然后收胸,弯腰、垂头,作鞠躬状!
陡的一只大金莲香钩又已飞出,一脚将他踢出场于外,墨剑已把持不住,“当叮”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小猴子急忙回头,跳入泥水区里,排开庄丁,蹲在老家人身边急问:“黄伯伯!你要紧吗?”
老家人污秽其衣,肮脏其容,这时露出笑容,断断续续道:“不要紧!”
小猴儿回头,迢迢看着那英俊少年倒地之处,神色之间分明说着:“哼!你还神气!”
“少家人死了?”管家伯伯低声的询问着。
小猴子以为自己听错,霍的站起,睁眼惊问:“什么?”
老家人喘息不答,他有些后悔了这句话急得她一顿脚,一阵风似的跑过场子,弯着腰,眯着眼,看着何沧澜!
何沧澜倒卧在泥水中,闭目张口,喘息不已,露出一排雪白牙齿,鲜血混着污泥,沾满嘴角胸前,样子很像受伤的猎犬!
小猴子只看到侧面,依稀记起来了,于是更低身倒头正面端详,惊得顿足尖叫:“真是小家人呢!”
众人团团围住何沧澜,老家人也颤巍巍走近来!
何沧澜迷糊之间,听得鞋履悉悉!有气无力的张开眼睛!一张头绍双髻的小女容颜映入眼廉。秋水为神,白玉其貌,穿着一身猩红衣裤、正低头看着自己,依稀还是小时候。把绒鞋尖塞到自己鼻孔时的模样!
庞怀芝看小家人醒过来了,轻轻顿脚,打招呼说道:“喂”
何沧澜心如刀割,痛苦万分,出道四年,从没栽过,尤其近几个月来,所向披靡,强如谢世英,王金山,全在剑下称臣,想不到却在这最不应来的地方,输给最不愿输的人手中!
他记得这不是第一次,打从最初开始、每次吵嘴打架,从来就没赢过一次!不想彼此都长大成人,这关系还是一成不变,照样还是输!
往时,拿她是少小姐。总是暗自让着她点,陪她玩而已,吃些小亏没什么,而今,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