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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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谢了春红-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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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显坐在司马青云对面,低声诵经。龙九却发现司马青云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唇角含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眼神不时地瞟出门外。不知何时,法显也停止了诵经,定定地望着门外,嘴角也噙着个神秘的微笑。龙九好奇起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出去,可馨坐在回廊那头,手里拿着两个不知什么物件,比比划划正玩得高兴。边玩边说个不停,脸上的表情更是千变万化。

    龙九招呼她:“小妹子,玩什么这般高兴?”

    可馨一溜烟地跑进来,手上套着两个布偶。龙九取过来看了看,有些不解:“就这么两个娃娃,能让你开心成这样?”

    可馨将布偶套在两只手上,开始表演:“从前,有个特别爱哭的老婆婆,无论晴天还是雨天,她总是不停地哭,大家都叫她‘哭婆’。”右手上的人偶摇头晃脑地做痛哭状。然后她左手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地上场了:“婆婆婆婆,你为什么总是哭呀?”苍老的声音说:“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卖鞋的,二女儿嫁给卖伞的。天晴的时候,想到二女儿家的伞卖不出去,我就会很伤心;下雨的时候,想到大女儿家的鞋卖不出去,也会伤心。呜呜……”“原来是这样啊,”小兔子说:“你为什么不这样想呢,天晴的时候,大女儿家的鞋店一定可以卖出很多鞋,生意会很好;下雨的时候,二女儿家一定可以卖出很多伞,这样不就好了吗?从此后,老婆婆再也不哭了。”维妙维肖的表情,配上她丰富多采的声音,人人为之莞尔。

    龙九笑道:“两个布偶,竟被你玩出这许多花样,当真新鲜。”

    法显一脸庄严地说:“这个故事大有佛理,这就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啊。”可馨敬佩地看着他。

    司马青云接过她手中的布偶,“难为你想得出这法子。”

    可馨长叹:“百无聊赖,也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

    “瑾娴送信来说,新寻到几本西域奇葩,请大伙儿过她府里赏花。”司马青云笑着用布偶打她一下:“既会自己玩,就不用去了。”

    “那怎么可以!”可馨快哭了:“这雨一下就是十几天,人都要发霉了。”

    看她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法显不忍心,也帮她求情:“师兄总该念着她看护病中,带上她吧。”

    司马青云把布偶还给可馨,转身出去。可馨追着他问:“拜托,给句实在话好不好?”

    龙九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赶紧换衣服去吧。”

    抱琴和司棋帮可馨梳妆停当,入画打开衣箱让可馨选。看看自己月白的里衣,可馨顺手拿起件霁青的绣裙。

    平淡简朴的雨过天青色,只袖口、领边裙边用柔白的丝线,密密地绣出栀子花瓣,清新得如同雨后浸润的莲叶。入画接过来帮她穿在身上,柔软轻滑的丝绸,流动着淡淡的光华,散发出内敛而不事张扬的风情。

    衫子略有些长大,可馨寻了根同色缀着珍珠流苏的腰带系上;下摆恰恰覆上脚面。

    屋外正下着江南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时断时续,缠缠绵绵如烟似雾。

    踏上侍书捧过的朱漆木屐,玉白的足趾越发莹白地似透明一般。抱琴在身侧打着油纸伞,入画半提起拖垂身后的裙裾,站在马车旁等侯的司马青云听见木屐叩击廊板的笃笃声响,转过身来,隔着朦朦的烟雨,见一道仿如细柳扶风般的纤细青影,迤迤逦逦地行过长廊,在淡如含烟的水雾中,如同一步自工笔画中踏出来的仙子。

    马车轻快地驶出园门,马蹄踏在积水的青石路面上,发出如同打击乐般有节奏的声响。司马青云微闭双眼坐在可馨对面,不知是在养神还是想心事,法显指着车窗外的景致同可馨闲谈。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马车行驶的速度渐渐减缓,法显说:“这就是西昌侯的府第,拓疆园。”

    拓疆园?可馨想探出头去,被司马青云一把拉回来:“少时有得你看。”

    可馨对着法显伸下舌头,做个好怕怕的表情,惹得法显忍俊不禁。马车驶进园中,瑾娴亲自在廊前相迎。

    “青云,”瑾娴轻声说:“今日还有几位故人,你见了定然欣喜。”司马青云淡淡地看她一眼,不置可否。瑾娴拉住可馨的手:“我知道他素来不喜琅玡王为人,可场面上的功夫还要做。替我劝劝表弟。”可馨看向法显,法显正和司马青云低语,未收到她求助的眼神。

    延着朱漆回廊曲曲折地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以湖石叠堆的巨大假山,连绵不绝气势巍峨,一湾碧水迴绕山间。再走过几个转折,山体突然断裂,仿佛从主山上分裂出一座次山,池东为主山,池西次山。主山又有山前山后,山后为土山,山前用湖石堆砌,外观峰峦峭壁,内部却是洞壑幽深。

    一行人缓缓往前厅行去,可馨关注石山落在后边。瑾娴回过身来招呼,可馨忙提起裙摆跑过去。

    阴雨连绵,天空中铅色的阴云沉沉地压抑着,半丝阳光也不见。屋外的光线就不甚明朗,屋内的光线更是暗淡。谢安从茶杯边缘抬眼看去,一抹阳光般干净而温暖的霁青,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映入他眼中。捧着茶盏的手重重抖了下,滚烫的茶汤倾得满手才警觉。

    “可馨,”司马青云温和地说:“见过我的恩师谢大人。”

    可馨躬身行礼。

    谢安只一眼就挑出她七八处缺点来:太过瘦削,两根凛冽的锁骨突兀地露出领口;单薄得如同小男孩一般,毫无少女玲珑的体态;行礼时下蹲的位置不对,所以背部显得不舒展,姿式不够优雅,一望而知并未受过很好的调教,可见定非出自名门……

    然而,即使挑剔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美,宛似不食人间烟火般出尘的美。尤其是她的双眼,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空灵寂寞的眼神,象在恒久地等待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令到他的心也不觉怦然一动,会是谁呢?他赶紧收摄心神,却不禁有些困惑,这种心动的感觉已经多年未有过了。

    “谢伯伯,您与青云表弟谈的定是大事,”瑾娴看可馨对自己大使眼色,便硬着头皮说:“我们……”

    谢安的目光掠过可馨,盯着瑾娴看了会儿,淡淡地一摆手:“这些军国大事你们一来不懂,二来又不关心,留在这里也是受罪。去吧。”

    恭敬地退出门外,可馨重重地呼出口气,这位老人家好不威严。她挽着瑾娴的手:“请我来赏花,花呢?”瑾娴带着她穿过回廊,延着一条鹅卵石小径向后园行去。进了月洞门,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清溪边,修竹旁,种着几株高大的植物。青翠碧绿的叶子如丝绒般滑腻,花朵大而洁白,像只漏斗,花瓣展开如美丽的衬裙。略走近些,便可嗅到微有些甜味的花香。

    可馨吃了一惊:“曼陀罗!”不远处花墙后一位黑衣女子闻声转过身来,脸上覆着黑纱,眼中闪过丝诧异。

    “想不到南朝之中,竟有人识得此花。”黑衣女飘然而至,上下打量可馨。

    “你是……”她身上充满异域风情,美丽的黑眼睛灿若星辰,轻纱掩映下依旧看得见高挺的鼻梁。她傲然答道:“我是于田迦楼罗。”

    “迦楼罗?”可馨惊叹:“八部天龙里的迦楼罗吗?”

    迦楼罗笑了:“看你小小年纪,竟如此学识广博。”

    瑾娴看看可馨又看看迦楼罗:“难得你们如此投缘。”她叹口气对可馨说:“她来我府里十天了,同我说的话还不到三句。想来是我这人太闷。”

    迦楼罗以手抚胸,曲膝为礼:“夫人言重了。迦楼罗只不过是您府上的花娘,岂敢造次。”

    可馨对瑾娴说:“郡主可知,这花有毒?”

    瑾娴大惊失色:“有毒?”

    迦楼罗笑:“只要你不凑近花朵去嗅,便不会有事。”

    “不错。”可馨点点头:“多么美丽的花,远看未尝不赏心悦目。再说,也不会要人性命,只是令人昏迷罢了。”

    瑾娴松口气,正想说话,管事前来回话说:“曲水亭已然妥当,请郡主验看。”瑾娴有些为难地看向可馨,可馨轻推她一下:“你是主人有事尽管去忙,有迦楼罗陪我就好了。”

    瑾娴歉意一笑,“你且四处看看,我去去便回。”

    目送瑾娴背影去远,可馨挽着迦楼罗的手臂缓缓而行。“你说你是于田人吗?”可馨问。即使是在21世纪,对于可馨而言,那里依旧是遥不可及地地方。“又怎么会来姑苏?”

    迦楼罗微笑:“我是随同族人西行。我们先去了天竺,在那里游历了三年,然后坐船在海上漂了百余日,才到了泉州。原本是要回家的,可是我听说姑苏很美,所以就来了这里。”

    “你去过天竺!”可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做花娘?”

    迦楼罗耸耸肩,“我在来的路上丢了盘缠。为了生计前些日子还在楼肆跳过肚皮舞呢。”

    可馨对她崇拜得简直要五体投地了:“那你有什么打算?”迦楼罗自信地一笑:“等我挣够了盘缠,就要回家去。当然还会去大秦的国都长安看看。”

    “就你一个人?”

    迦楼罗说:“当然不是。我们从家乡出发40人,回到这里只有4个人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可馨握住她的手:“我想帮你,请你千万不要拒绝。”

    迦楼罗爽朗地笑:“我不是你们汉人,没有那么多虚礼。你有能力帮我,我需要你的帮助,为什么要拒绝?”

    “姑娘,姑娘,”一名小丫头快步前来:“郡主命奴婢来请姑娘入席。”

    可馨对迦楼罗说:“我先去了,散席时来找我。”迦楼罗点了下头,转身离开。可馨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翩然去远。

    自从有了兰亭集会,曲水流觞便流传开来。文人雅士集会,豪门望族饮宴,都不能免俗地要仿效。更有甚者,几乎有头有脸的公侯将相,都在府中修有曲水亭,用以游戏。可馨曾在北京和绅府中见过他为附庸风雅而造的流觞亭,与眼前这座曲水亭相比,无论是从气势上、面积上还是奢靡程度上,都不可同日而语。

    亭畔修竹依依,繁花胜锦。流觞的溪中,锦鲤来回游动,清幽的荷叶疏疏落落地装点其间。亭中更是金壁辉煌气度恢宏。雕梁画栋连宵汉,玉树琼枝做烟罗。

    一位十三四岁的紫袍少年高居上首坐席,谢安在侧相陪,却未见司马青云的踪迹。可馨正有些彷徨无计,法显含笑示意,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紫袍少年倨傲地看着可馨:“今日集会,所到之人不是学识过人,便是逸世雅士。方才见你在花圃之中,也算见闻广博。可敢接杯?”

    可馨从没玩过这游戏,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紫袍少年见她不语,便命侍从将觞送到可馨席前。传命官说:“请姑娘开觞。”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可馨一边求助地看向瑾娴,一边飞快地在脑海中回想有关曲水流觞的典故。

    瑾娴看出可馨的尴尬,先是一惊,继而是歉仄。她赶忙说:“姑娘若有什么为难之处……”

    紫袍少年打断她:“依令行事,岂可轻易更改。”

    可馨硬着头皮对传令官说:“请姐姐宣令。”

    传令官行礼后,说:“开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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