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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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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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说……”终于有一个甘心当落伍者,掩着嘴巴惊呼,“那不是说,老胡家的地大伙可以随便种了,欠他家的钱今后也不用还了!”

“当然!”众人一起冲其撇嘴,“老胡家的男人都被程爷杀光了。即便有远亲,也没胆子再过来送死!”

话音落下,大伙暗自在心中涌起一丝期盼。如果程名振哪天带着麾下弟兄杀到自己眼前就好了,那样,自己家失去的良田可以再分回来。欠了债主家的印子钱,也不用再怕被逼着还。(注1)

作为升斗小民,大隋朝近几年让众人感受到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压力,而分享不到半点皇家的恩泽和怜悯,百姓们对这个朝庭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心中仅有的一点敬畏,又随着三次东征的失败消失殆尽。所以私下里谈起官匪之战,言语中对土匪的倾向性反倒多一些。

官府在他们的眼里就像一棵已经摇摇欲坠的危楼,随时都会掉下些砖头瓦块来把躲避不及的人砸死。而有人突然向这座危楼狠狠地踹上几脚,只要不伤到大伙儿,众人愿意为其勇敢的行为喝上几声彩。反正那座楼不属于盖楼者的,它倒塌了,对大伙没任何坏处。如果机会赶得巧,说不定还能捡些倒塌后剩下来的残砖烂瓦回家,也好把自己家里边已经挡不住风雨的茅草屋子给修上一修。

本着这种心态,程名振和巨鹿泽群雄的事迹被好事者们越传越远,越传越玄乎。随着与清河郡的距离不断加大,狐狸洼一战中官匪双方的出动和伤亡数字也不断偏离事实。不同的是,清河郡丞杨善会所损失的郡兵数字被越传越大,而程名振打败他时所带的喽啰数量却越传越少。等到消息传入洛阳,居然变成了“莽郡丞亲率三万郡兵剿匪,小英雄只用五百喽啰破敌”的荒诞奇谈。

留守洛阳的权臣段达一听,登时气得暴跳如雷。他可以容忍地方官员们在在土匪手下一败再败,却不能容忍官府的威严如此扫地。一方面赶紧将此事写成奏折,派人送与正慢慢向洛阳行进的皇帝陛下杨广知晓。另一方面,将所有留守于东都洛阳的官员们召集起来,商议如何应付各地愈演愈烈的匪患。

在段达等人的印象中,清河郡丞杨善会是河北地方官员中唯一可以倚为栋梁的猛将。毕竟此人三年来连续报捷六百余次,赫赫战绩无人能比。如今,连这个百战百胜的名将都被张金称麾下一个小头目给掀翻了,其他各郡的郡丞、兵曹们更是马尾巴穿豆腐,根本提都不用提。

眼下河北大地上,能令流寇们闻风丧胆的,除了段达等人根本调遣不动,也根本惹不起的虎贲大将军罗艺外,只剩下太仆卿杨义臣一个。偏偏杨义臣被皇帝陛下调到北平护驾,等他回到清河,恐怕巨鹿泽周围几个郡县早已经落入张金称之手,局面更是不可收拾!

议论来议论去,被杨广委以留守东都重任的群臣们竟推不出任何堪当大任的人选来。也不怪段达等人无能,第一次辽东战败,三十万府兵精锐连同一大批百战名将埋骨他乡。活着回来的,要么是根本不堪重用,被当时的统帅宇文述留在后路上负责保护粮道的,要么是树大根深,段达等人根本指挥不动的。如今不禁河北一地缺乏得力武将驻守,关陇、河西、巴蜀、江淮,甚至京畿重地与河南,哪处不是将才捉襟见肘?若不是麾下实在无人可用,朝廷也不至于把杨广最不喜欢的李渊重新拎出来,命其坐镇关陇了。

“事急从权,诸公何不从张须陀老将军麾下暂调一二悍将?”两朝元老苏威不忍时局继续糜烂下去,明知道自己开口可能引发他人的不快,还是小声建议道。

齐郡郡丞张须陀素有威名,麾下的李仲坚、秦叔宝、罗士信、独孤林四人也是数得着的好汉。张须陀凭着麾下的四员悍将和齐郡郡守的裴操之的支持,近一年来频频主动出击,先后斩杀了流贼首领裴长才,郭方预等人,打得悍匪王薄、郝孝德、孙宣雅等惯匪纷纷北渡黄河,轻易不敢再言南下。而李仲坚和秦叔宝二将的领兵能力丝毫不下于张须陀本人,如果将他们之中任何一人调到河北委以剿匪重任,恐怕用不了太长时间,河北诸贼便只有跳进黄河这一条退路可走了!

主意是个好主意,但从不该说的人嘴里说出来,却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民部尚书樊子盖一直就看着苏威不顺眼,怎肯给他露脸机会?待得对方话音刚落,立刻皱着眉头反驳道:“老纳言真会说笑话,那李仲坚岂是说调就能调的?陛下亲口命其去协助张须陀老将军,如今陛下不在,我等却将李仲坚又派往河北,此举将置陛下威严于何地?”

对于二人都提到的李仲坚,段达也不太感兴趣。虽然参照以往的战绩,李仲坚非常善于领兵打仗。但此人做事莽撞,目无上司的恶名也是远近皆闻。况且这个家伙还得罪过大隋第一权臣宇文述,如果将其调到河北去,一旦让他得到了立的机会,自己不是也等于跟宇文家作对么?

跟宇文家作对的下场,段达心里比谁都清楚。轻者丢官罢职,重者抄家灭族。那李仲坚又不是他段达的弟子门生,也不是他的什么亲朋故旧,为了他得罪一个难惹的宇文家,实在不值。至于张须陀的得意门生秦叔宝,更是不堪大用的主儿。此人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余年,勉强才混上了个郡兵都尉。若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大的本事,应该早就脱颖而出了,还会一直在毫无前途的地方军队里边打转儿?

想到这儿,东都留守段达轻捻胡须,笑着回应,“这个?两位大人不必争执。陛下的决定,岂是我等为人臣者可置喙?我等不妨再仔细斟酌斟酌还有没有更好的人选?想我大隋人才济济,总不至于连对付个把土匪,都得东拆西借的到郡兵中调派将领!”

注1:印子钱,旧时民间对高利贷的称呼。一些无良大户趁人之危放贷,年息往往是本金的数倍,甚至十几倍。 

  第四章 腾渊 (五 中)

经过十余年的优胜劣汰,大隋官场上的笨蛋早就被淘汰光了。此刻随同段达留守东都者,竟是一个赛一个聪明。听到樊子盖和段达两位大人张口皇家威严,闭口郡兵与府兵之分,立即明白了两位大人的意思。大伙顺着这个口风引申开去,旁证博论,很快就令老纳言苏威陷入了孤掌难鸣的困境。

“事态紧急,我等理当以……”两朝元老苏威申辩了几句,却发觉根本没人有兴趣听自己说些什么,叹了口气,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内。这就是他为之操劳的半生的大隋朝,一个曾经辉煌一时,让每位臣民都以之为荣,然后又如昙花般迅速凋零,任何人都无力回天的大隋朝。也罢,且随它去!苦笑着,苏威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反正自己已经足够老了,未必能活到大厦倾覆的那一天。

又一次在人前扫了苏威颜面,民部尚书樊子盖心中好生得意。可这份得意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便懊恼的发现,若是依照自己和段达两个提出的选将标准,可堪派往河北担当征剿流寇重任的武将,几乎犁地三尺也翻不出来!

既要善于领兵打仗,又要没得罪过任何权臣之家,还要出身于府兵,以免给地方系文武官员出风头的机会!这样的完人到哪里才能找得见?众留守官员们面面相觑,再也没心思表邀宠,悻然闭上了嘴巴。

东都留守段达见众同僚都装聋作哑,心中着恼,一拍桌案,大声斥责道:“陛下将留守重任交托予我等,难道我等就这样回报于陛下么?若是今日选不出个合适将领来,老夫将亲自领兵出征,断不敢辜负陛下的重托!”

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发飙,众官员更是乱了阵脚。纷纷学起老纳言苏威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任外边风雷滚滚,我自巍然不动。

大隋官场上的传统,历来是多做多惹祸,少做少惹祸,不做不惹祸。众人不约而同地装起了哑巴,段达再专横,也无挑出他们的毛病来。直气得将桌案拍了又拍,若不是留守府的家具足够结实,早就被他拍成碎木渣了。

这通火发得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正当段达和樊子盖两个越来越失望,就要准备结束议事的时候,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突然响起了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禀,禀段,段公。属,属下倒,倒是想起一个人选来!”

闻听此言,段达喜出望外,立刻收起了怒火,笑着向说话人点头,“尽管直说,哪怕所荐人选不妥当,老夫也不怪你!”

“是,是,属,属下知,知无,无不言!以属,属下之,之浅见,在,就在东都洛阳,就,就有一,一个……”进谏者受宠若惊,话说得愈发费力。偏偏又喜欢咬文嚼字,结结巴巴说了好半天,把大伙憋得脖子都粗了一整圈,依旧没将话题绕到正地方。

“行本啊,不要着急,你先说此人的名字!”终于看清了进谏者的面孔,段达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嘴巴。如果不是急得失去了方寸,他宁愿出门被鸟粪淋头,也不愿意听说话人啰嗦。

此刻,众官员们也都看清了说话的人,嘴角撇了撇,脸上都写满不屑。众所周知,正在给段达提建议的献宝学士张行本是个什么劣货。此人根本没读过几天书,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去年依靠向朝廷献祥瑞才勉强混到了个五品小官。拜入御史大夫裴蕴门下后,此人终日巴结上司,贬低同僚,为人做事都非常令大伙不齿。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底限的家伙,在杨广面前却非常吃得开。别人送不到宫中的奏折,他轻易便能送到皇帝手上。别人的奏折轻易得不到皇帝陛下的批复,他的奏折却隔三差五被太监们亲手捧出来,上面写满了御笔朱批。甚至连奏折上的错别字,都被皇帝陛下耐心地逐一指出更正,从不追究他行文疏忽,君前失礼。(订阅价格已经降到了千字一分三,请读者尽量支持正版。您的支持是酒徒更新的动力所在。)

据宫中秉笔太监文一刀透漏,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看重张行本,就是因为他说话不利落。打小就才智过人的皇帝陛下固执地认为,说话结巴者必然胸怀坦荡,不会像口齿伶俐者那样容易向他说谎。

“属,属下推,推荐宇文,宇文士及将,将军领兵出,出征!”才不管别人怎样蔑视自己,张行本憋足了气,终于从嘴里崩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名。

“胡闹!简直是信口胡言!”没等段达表态,樊子盖又站了起来,指着张行本的鼻子斥责,“此刻许公与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位将军都在正在陛下跟前听命,我等又将宇文士及将军派到河北去,万一宇文士及将军被流贼所伤,我等该如何向许公交代?”

“属,属,属,属下……”张行本被骂得倒退了几步,上下嘴唇不住地哆嗦,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在他看来,许国公宇文述的二儿子宇文士及素有智将之名,没得罪过任何权臣(应该说没人敢得罪宇文家),其所统领的雄武营,在第二次东征立后,也已经完全被纳入了府兵序列。可以说,此子完全符合段达和樊子盖两人先前暗示的三个条件,却不知道哪一点触及了樊子盖的忌讳,让他摆出了这副和人拼命的架势?

“景公,景公!他的确考虑不周,你又何必对后学末进过于苛责!”好在段达说话算数,赶在张行本被吓死前,抢着将樊子盖的火头给拦了下来。

“他简直是成心给大伙添乱!”济景公樊子盖不依不饶地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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