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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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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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公,景公!他的确考虑不周,你又何必对后学末进过于苛责!”好在段达说话算数,赶在张行本被吓死前,抢着将樊子盖的火头给拦了下来。

“他简直是成心给大伙添乱!”济景公樊子盖不依不饶地瞪了张行本一眼,将头侧转向段达,“宇文家一门都是国之干城,若是用来剿匪,岂不是牛刀杀鸡?老夫宁可亲自披甲上阵,也不敢轻劳宇文士及将军大驾!”

他不用将话说得太明白,段达也清楚其中所包含的意思。驸马都尉宇文士及数月前在辽东感染风寒,被皇帝陛下亲派马车送回东都修养。此刻他的身体早已痊愈,随时都可以上阵杀敌。而作为一个颇负盛名的智将,宇文士及也的确是统领剿匪兵马的最佳人选。可以说,从为国家选贤的角度上,张行本的建议没有任何过错。但张行本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没考虑朝中各派系的实力平衡。宇文述父子长期掌管军权,已经令这种平衡关系岌岌可危。眼下其他各大家族为了自保,都在暗中抵制宇文家实力的进一步扩张。如果此刻再放宇文士及出去执掌一地军权,今后樊子盖、裴矩、虞世基等人于朝堂上说话,更是要处处仰宇文家鼻息了。

摆手令张行本归列,然后又好言劝住了樊子盖,段达终于和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稀泥。可到底派谁去剿匪?大伙却依然没议出个头绪来。正当他感到精疲力竭的时候,留守众官员的队伍末尾又响起一声嘀咕,“冯,冯将军亦,亦可!”

你还没完了你!听出说话者又是张行本,段达肚子里的火腾地一下就冒起三丈高。就在瞪起眼睛看向队末,准备出言斥责的当口儿,耳畔却又传来了樊子盖的声音。

“嗯,右侯卫将军冯孝慈从海上归来好几个月了,也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这回,樊子盖没有接茬找张行本的麻烦,而是出言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

“冯将军乃军中宿将,我等派他去对付几伙蟊贼,岂不更是被人笑话!”段达紧皱眉头,从牙缝里边回应。

“事态紧急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相信冯老将军也甘当此任!”樊子盖的声音里边依旧带着笑,仿佛根本没听明白段达的暗示一般。

“景公此话何意?”段达心里有些窝火,愤然转头。就在两个月前,右侯卫将军冯孝慈还当众质问留守东都的众官员为什么擅自扣留本该拨往齐郡的粮草辎重,害得张须陀麾下的郡兵们要光着膀子跟土匪拼命。完全无视通往齐郡的道路不靖,官府输送物资十有要落入瓦岗贼之手的现实。

“冯孝慈将军刚刚回来,我等又要劳烦于他,实在是强人所难!”不光段达不赞成启用冯孝慈去剿匪,在座的留守官员们也都纷纷表态反对。官场上打滚的人其实谁都明白,道路不靖只是一个巧妙的借口。真实的原因却是,那些本该发到各郡郡兵手里的粮草、物资,此刻都进了相干官员的私囊。姓冯的爱管闲事,替张须陀争粮草物资,等于逼着大伙将已经吃下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若是再让他得了立机会,将来趁机到皇帝陛下面前告黑状,大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么?

“兵凶战危,纵使绝代名将,也无必胜之理!”樊子盖丝毫不为众人的言语所动,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若是派个经验少的将领去,万一不慎,反倒折了朝廷颜面。冯老将军身经百战,又一心为国。他若前往河北剿匪,定然是旗开得胜,马到成!”

“就他?”段达从鼻孔里冷哼,十分不赞同樊子盖对冯孝慈的过分夸赞。但从对方深邃的目光里,他迅速得到了一点与言语完全不同的消息。冯孝慈不是心忧国事么?不是自我标榜忠于社稷么?就让他去河北对付流寇去!反正胜了大伙都有劳,若是不幸败给了河北群贼,哼哼……

一道同样阴冷的电光迅速从段达眼中闪起,冲着樊子盖点点头,他脸上的怒容立刻被微笑所取代!

酒徒注:正史中,冯孝慈早已战死。 

  第四章 腾渊 (五 下)

无论暗地里都隐藏着什么居心,众留守官员耗时近一整天,终于确定了领兵前往河北平乱的人选。光禄大夫、东都留守段达亲笔草拟了政令,送入宫内交给越王杨侗用印。然后看都懒得再看,直接派人送往右武侯将军冯孝慈府邸。

冯孝慈乃百战宿将,夏天时刚刚随同水军大都督来护儿的船队从辽东归来,途经齐郡,与张须陀等人把盏言封侯事,席间对各地贼情颇有了解。此刻见到段达连粮草、辎重都没做准备,就命令自己立刻领军出发,心中立刻明白是自己和几个同僚直言朝政触了留守大人的霉头,因而对方想借贼人之手将自己除掉。此番去了河北,恐怕胜了未必再能活着回到东都,倘若战败,更是要埋骨他乡了。但既然身为武将,断没有消极避战之理。所以也不多废话,冲着越王居住的行宫方向拱了拱手,慨然领命。

随即,冯孝慈在校场检点了一万兵马。然后又通过老朋友来护儿、纳言苏威的关系,东拼西凑弄到了一批辎重,带领着剿匪大军北渡黄河。队伍刚刚登岸,早已恭候多时的汲郡太守张文其已经带领阖郡官员迎了上来。粮食、开水、菜蔬、草药等军旅急需之物,皆准备得一应俱全。

一路上受尽冷遇的冯孝慈甚为感动,抱拢双拳连声致谢。张文其却不敢受的揖,侧开半步,先还了个全礼,然后低声回应道:“若不是老将军来得及时,汲郡恐怕早已经落入贼人之手。这阖郡男女老幼的性命都是老将军救的。若谢,也当由张某代阖郡百姓谢老将军救命之恩才对!”

闻此言,冯孝慈又是一愣。赶紧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召集汲郡官员咨询匪患发展情况。一问之下才明白,就在消息传到东都和段达等人拖拖拉拉决定谁来领兵剿匪的这些日子里,林虎山、豆子岗以及狐狸淀群贼倾巢而出,连克县城十数座。清河郡丞杨善会新败,一时无力再战。于是群贼气焰愈胜,居然联合起来打起了黎阳仓的主意。

黎阳仓的存粮虽然去年曾经被杨玄感抢走了一部分,但余下的谷物也足够供应十万大军数年的消耗。若是被流寇们得到,恐怕整个河北的饥民都会蜂拥而至,转眼变成乱匪中的一员。

警讯传到黎阳,张文其看看身边两千余刚招来的郡兵,自知无力守城。于是在粮仓附近堆满了柴薪,只待黎阳城门被攻破,便立刻举火与粮俱殉。谁料昨天傍晚,流寇们突然像潮水般散去了。惊魂稍定之后,他派遣得力属下一探听,才知道黄河对岸有大批官军准备北渡,流寇们不敢与府兵硬撼,所以飘然远遁。

“这个程名振,倒是见机得快!”听完张文其等人的叙述,冯孝慈皱着眉头感慨。按照地方官员反应的情况,贼人肯定是在黄河南岸也步布下了大量眼线,所以才能早早地得知了府兵即将杀来的消息。而寻常流寇根本不会想到这一招,只有受过正统兵法熏陶的人,才会对哨探诸事重视到如此地步。

“那个姓程的根本没出手。这回来奔袭黎阳的,主要是高开道、窦建德和孙宣雅三个巨贼!”张文其说法再次出乎冯孝慈的预料,开口报出了三个相对陌生的名字。

“张郡守可知这三个贼人的来头?”冯孝慈微微一愣,继续追问。乱贼像荒野里的韭菜,割完一茬又是一茬。这种现象在大隋已经不足为怪。但像河北群盗这样组织慎密,进退有矩的乱贼,于其他地方却是不多见。在冯孝慈的记忆中,张须陀等人遇到的乱匪,皆是一群无头苍蝇。怎地这些家伙一渡过黄河,就立刻变得聪明起来?

知道冯孝慈急于了解群盗的情况,张文其轻轻拱手,详细介绍道:“姓高的好像是河北绿林总瓢把子高士达的族侄儿,或者族弟。窦建德是高士达麾下的得力爱将,孙宣雅是从渤海郡被张须陀将军打败后跑到河北来的流寇。三人之中以窦建德最狡诈,高、孙两个平素都唯其马首是瞻!还有郭山虎、韩建纮、时德睿等,是占山为王的草寇,一直跟在窦建德等人身后,趁着城破之机胡乱打些秋风。

“这些人各自麾下有多少喽啰?”既然对方肯帮忙,冯孝慈索性刨根究底。

张文其摇头苦笑,脸上写满了无奈,“他们向来是走到哪,抢到哪。把当地百姓手里的粮食抢光了,百姓自然就变成了他们的喽啰。所以具体数量根本没法算,这波匪情来势迅猛,蔓延到现在,最少的一支流寇麾下恐怕也收拢了两万余众。至于多的,恐怕数量不下十万!”

“那他们的粮草一旦接济不上怎么办?”一直站在冯孝慈身后的鹰扬郎将赵亦达无法相信张文其的话,忍不住插了一句。

所有汲郡官员的目光立刻向赵亦达扫了过来,仿佛看到了一个白痴。“流寇向来不携带多少粮草。”张文其继续摇头苦笑,“他们一直就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把一个地方的吃光了,就携裹着当地百姓奔向下一个地方,这样就越卷越大。如果当家的发现军粮难以接济,就去啃一个大城。万一啃下来,则粮草辎重全有了。如果啃不动,底下的喽啰自然会战死掉一部分,跑回家种地一部分。如此,剩下的那些人的粮食供应便又正常了!”

“这样,最后剩下来的恐怕都是悍不畏死之徒!”冯孝慈黯然点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土匪越战越强的答案。也无怪乎杨善会见到流寇就杀,连投降的也不放过。那些在匪窝中活上三年以上的家伙,恐怕个个手上都欠着几十条人命。

“那些匪首会将资格老的喽啰专门挑出来,当做自己的亲兵,关键时刻才舍得压上!”张文其不通军务,对匪情的了解倒是非常透彻。“每伙土匪都是由数百到几千亲兵,携裹着数万百姓构成。杨义臣大人去年颁布了劝农令,所以今年百姓们的日子还过得去,跟着土匪走的人不算太多。如果换做去年这个时候,只要流寇们把旗子往城墙附近一竖,满山遍野的饥民就主动聚拢过来。流寇头子先给他们每人吃顿饱饭,然后发一根木棍,便可充作攻城的前锋!”

提起土匪们以一顿饭就诱惑百姓们做替死鬼的惨事,其他地方官员也愤愤不平。主动接过话头,感慨地说道:“黎阳仓里明明存着足够的粮食,随便发些下去,就可以安抚住不少饥民。可朝廷就是不准许发,宁可仓库里的粮食霉掉,烂掉,或者被土匪抢走分掉,也舍不得一粒给百姓!”

这个话题,就不是冯孝慈随便能参与的了。毕竟他来河北的目的是剿匪,无权过多干涉民政。但他也不希望让张文其等人过分失望,略做沉吟,笑着回应,“杨大人的劝农令已经在朝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但既然朝廷没下令将其禁止,你等暂且照旧执行便是。我这回北上剿匪,也没带多少军粮。照例要由地方供应。眼下秋收刚过,新打下来的麦子未必来得及收缴入库。所以不得不暂且从黎阳仓中借用一些。待会儿我亲笔写张借条与张大人,日后用多少,搬多少,都会有个数字。张大人只管记录下来,供朝廷随时查验便是。反正黎阳仓里那么多存粮,我这一万多兵马即便一天吃八顿饭,五十年都未必吃得尽它!”

张文其和他的属下都是明白人,一点便透。冯孝慈说一句,大伙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说一句,就多一分。待得话音落下,几乎所有地方官员的眼睛中都放出光芒来,千恩万谢,拱手不止。

冯孝慈也不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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