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身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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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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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一边唱歌一边干活。她唱的是圣母玛利亚。唱得肖白心里肃肃然。肖白就问,你信教呀,她说我这个人什么都信,什么也都不信。她还告诉肖白,她一家都是东北人,来北京好几年了,她开始给人家看车子,住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她冷不丁地问肖白,你知道地下室什么最多吗?肖白一下子被她问楞了。她就痴痴笑,然后又莫明地突然收住笑,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地下室里老鼠最多!肖白恍然之间猜想她在楼道里说过的话和她笑意里的暗示:楼上人多猫头鹰少,猫头鹰比人珍贵。地下室人少老鼠多,人比老鼠珍贵。那么女人在地下室的待遇就跟猫头鹰在楼道里的待遇是等同的。她也笑了,她笑女人的类比逻辑原来竟是这样的!这只是肖白一厢情愿的猜想,其实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以肖白的阅历和经验是参悟不透的。
  女人用水擦镜子的时候又对肖白说,你是不是在心里想什么是缘分?我告诉你,缘分就跟这水一样。水是由什么组成的呢?H2O--氢、氧两种元素组成的。那么氢不代表水,氧也不代表水,只有氢氧合作在一起它才是水。那么你说水不会变吗?它会变,它一直在变。它没有主宰。所以佛教不相信神,也不相信万能,也不相信有主宰。佛教只相信缘气论。缘聚则生,缘散则灭。现在我们这样的聚就是缘生,而其实每一种缘分都有缘散的时候……女人是那么入境地讲,手里的活就慢下来,肖白偷眼看表一个小时过去了,自己连那个马桶的边沿还没刷完。肖白就说你还是给我唱圣母玛利亚的歌吧,一边唱歌一边干活不累。女人说不唱了,都到半夜了,你早点休息吧。这点活儿你用零碎的功夫干干就完了,我来是因为怕你害怕。女人又抽了一支烟,然后脸贴着阳台的玻璃看着窗外低声说,晚上睡觉一定要把门窗插好……
  肖白经这一天的折腾,实在是有些困了。发生的许多事犹如梦境一般,她是真的想倒床上大睡一觉醒来后把一切忘光。她甚至也没有在意女人的低声提醒。
  送走女人,洗浴完毕,关灯躺在床上,圣母玛利亚的余音还在房间缭绕着,像催眠曲,肖白渐渐入梦……
  夜色安静,不知是夜里几时,忽听楼上响起嗒嗒的脚步声,楼上通阳台的那扇门吱吱嘎嘎地响过之后,脚步声就在阳台上隐遁了……
  肖白在那一片响声中睁开眼睛,等待着脚步声的回复,一夜,那脚步声不曾回返……
  撑到快天明时囫囵睡去,再醒来太阳已升成一窗高,想夜里的情景以为是梦境,打开阳台的门,肖白被铺了一地的碎纸屑惊呆在那里……
  肖白就像大白天碰见了鬼一般缩身闪回到房子里,一个声音像火车经过时发出的隆隆声碾过大脑:晚上睡觉一定要把门窗插好……晚上……一定要把门窗插……
  女人的这句话是否含有某种暗示?电梯工说了一半的话,邻家那冷森的目光,楼上夜半响起的脚步声以及满阳台的碎纸屑,这一切又暗示着什么?肖白跌进沙发里,把自己缩成最小的一个团儿,还是禁不住打冷颤。她无助地抬起头,目光恰巧落在那张人体|穴位图上:图上的|穴位像血点一般将那人体串连浸润起来。那个电影学院已出国的女孩子,干吗要挂这样的图呢?肖白本欲过去把那张人体|穴位图摘掉,可是她又一寻思,挂这儿也没什么不好,以后若是没事儿还可借助这张图熟悉一下人体的|穴位,写稿子写疲劳了不是还可按图上的|穴位自我按摩按摩解解乏吗?如此一想,她就把那张图留下了。
  
《守身如玉》第一章(4)
等这个念头转过去,肖白仍是被一团又一团的问号纠缠得心里发毛。这屋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呢?我能在这屋子里找到些什么?这些问题似长出无数条手臂拽着她,使得她不得不鼓起勇气立起身,开始在屋子里细细地搜索起来。从哪儿入手呢?她在这个陌生的别人家的房子里真的是无从下手。这时,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床上。那张床放在这间屋子很不合理的一个位置,她从进门时就觉出床放得别扭。现在她决定就从床开始。
  肖白把床铺移开,发现地上真的有片片点点暗红的东西,它们被浮尘若隐若现地掩盖着。肖白从卫生间找来拖布,擦掉了浮尘却擦不掉地上的暗红。也许这是刷柜子的红油漆?肖白尽力往好处想。事实是这样想并没减轻心里的负担,反而使她心中的疑虑更重了。她怀疑这屋子到处窝藏着秘密。她转过身将沙发移开,但见沙发后面墙上地上均有点状喷溅的陈旧红色,这是血迹!肖白一下子惊惧起来。她猛地把沙发套扯开:沙发的浅棕色布面上,那血迹斑斑点点和地面上墙上的血迹形成一种印证!
  这间屋子的确发生过什么!
  就像要把一道疑难题求证到底,肖白直觉中那部分充满智慧的孔道仿佛全都张开了。直觉引领着她走到放电视的窗根处,她瞥见窗下的暖气片与墙壁之间有一张纸片,似乎还有一个什么章子印在上面,她用手指尖将纸片钩出来,一个女人的名字跃进眼里:林佳楠!
  这是一张北京市急救中心的收费单!
  这时报时的美丽通电脑语音钟表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肖白自己选取的贝多芬的《欢乐颂》。这音乐此一时刻听起来简直糟透了,肖白气极败坏地拍在一个键上,音乐声嘎然而止。肖白在音乐声嘎然而止的瞬间,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就像电脑突然出现的死机,当她强行启动和检索记忆功能时,她发现她差点把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东西给丢掉了:做为实习生的肖白,已被报社录用,试用期一年。她渴望着一年以后成为她喜欢的这家报社的正式一员。今天应该算是她新生活的开始。可是,这是怎样的一种开始啊!
  肖白一想到新生活的开始就兴奋起来。什么楼道里的猫头鹰!什么楼上阳台的脚步声!什么满地的碎纸屑!什么暗红色的陈旧血迹!……这一切或许是她因为恐惧在心里臆想出的呢!现在她不是好好的吗?没有人进犯这里,也没有人侵犯她,更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即使这房子真的有什么,过一段她只要跟单位领导说明情况,单位领导肯定会给她着想让她搬离这个住处的。这个房子就是单位出钱让她租的。单位领导考虑她家远在外地,北京又无亲无故的,就让她选择在离单位近的地方租一个住处。在决定租这个住处之前,她跑了无数个房屋中介所,看了无数处房子,不是价钱太高就是房子不合适,要不就是对房东感到不放心。其实在肖白的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安全问题……她之所以选中这处,一是因为找房子找得已身心疲惫了,实在不愿意再找下去了。二是当她看到房东陈老太太时,她觉得老太太一脸的慈祥,给她一种信任感。虽说她在房号的问题上有过一丝犹疑,觉得414这个数字不吉利,但那是迷信,是拿不到桌面上的……唉,事已至此再往回想又有什么意义呢?去他妈的猫头猫!去他妈的脚步声!去他妈妈的碎纸屑!去他妈的旧血迹!当务之急是我要上班去!肖白振作起精神开始洗梳打扮起自己。对镜梳妆的那面镜子让肖白不由自主又想起昨晚上女人擦镜子时所说的什么缘聚啦缘散。她那样想着的时候女人的面影就叠现出来……女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她似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呢,她是否能看透……坏了,她把口红描到了眉上,像个赤眉大侠!她看看表再走思可就要迟到了。她急急地重新洗了脸,淡淡地画了妆,开门之前,她先侧耳听了听,楼道里死一样的静。她屏住呼吸打开门,楼道里仍是暗黑的,她低头蹑手蹑脚穿过那暗黑时,仍听见邻家的门吱扭的响声,她像是急于逃离某种危险和威胁似的,她没有耐心等电梯,而是一口气冲到了楼下。冲出了那个令她心神不安的恐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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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舒舒朗朗的。肖白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从幽冥境地里跑出来的人,与眼前的舒朗格格不入。离开自己租住的小区已经好远了,仍感觉有一双眼睛尾随着她,甚或是怀疑背后有人跟上了她。如此一来,她就不断地一边走一边回头四顾。
  没有任何人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大家都是各奔前程的人,每个人的精神面貌看上去都挺自然挺健康挺正常。不正常的倒是被吓破了胆的她自己。她努力使自己也自然健康正常地走在阳光里。
  当她走到抛有女人躯干的那个地方时,她还是惊悸地停下了脚步:凝止不动的车流,旋涡一般的人流,被截去四肢和头颅的女人的躯干,那一切都被新的一天新的车流新的人流所覆盖。覆盖真的竟这般不留痕迹吗?肖白再次跌进失落和伤感里。她心事重重地走到公交车站牌处,然后木木然被一群人挤上了环三环的300路公交车。公交车里人挨人人挤人,车厢里混杂着说不上来的极其难闻的味道。肖白觉得她和这一车人,更像是放臭了的罐头鱼。车开出没多久,她就觉出身后有一些异样的事情发生:先是一个男人故意紧贴在她身上,她往旁边挪,那男人就像是被胶粘贴在她身上一样,也随着她挪动。那男人就像是落在后背上的一只苍蝇令肖白感到恶心。她真想反手扇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她不敢。她怕引来更大的麻烦。反正一会儿自己就下车了,她劝自己忍耐一会,尽量向车门边上移动,千万别招惹他。这样想着,她连回头看一下那人长得什么样的勇气都没有。男人一直跟定她,跟到肖白再也移动不了,两个人就在拥挤的车厢里僵持着。男人可能觉出了肖白的懦弱,抑或是他深谙在这种境地里的女孩子的心理,他就更放肆地将那个勃起的硬物抵住肖白,借助车身的摇摆在肖白的身上擦来蹭去着。肖白几乎都被愤恕窒息了,她真想向全车的人求助一起揍这个流氓或是把他即刻就赶下车!可是她看看周围那一张张冷漠麻木的面孔,她打消了这个反抗的念头。此后她一直在想如何教训一下这个家伙。车子靠站停下又启动,她将在下一站下车。车子拐了一个弯,她远远地就看见了紧挨着三环边上的报社的那幢大楼了,这时她想好了一个主意。
  
《守身如玉》第一章(5)
车子跑的速度飞快,可是肖白仍觉得慢。司机可能也在走神,车身已经进站了,他才像突然醒悟似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那里,一车人随惯力向前倾斜了身子,车门启开处,肖白借助这个绝好的机会,低头照准那人的脚面,用尖细的后高跟狠狠地跺了一脚!
  那人在肖白的身后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肖白走进办公大楼,电梯口站满了从小车上下来的领导和从大班车上下来的认识和不认识的同事。肖白谦虚地称她认识的那些人为老师,他们就以为他们真的是老师辈,毫不谦虚地高昂着头,或傲慢地点一点头。然后他们会在肖白独自一个人微低了头等电梯的时候,斜眼偷盱一下肖白。如果谁仔细研究一下他们的眼神,那里充斥着对青春的妒忌和贪婪。他们不是不爱青春。他们是不爱别人的青春。他们的青春就像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早已被岁月淹浸得连遗迹都找不到了。他们中的好多人,工龄和这幢大楼的岁数相当,他们的青春更像每天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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