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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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 第1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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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你你也不用感激我,我也不是为了救你。”蒋氏喘过一口气,声音变得低沉了些,“我从来不喜欢你,老三还会做些门面功夫,可我蠢就蠢在什么都放在脸上。只不过,当我知道你的身份,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当时我竟觉得,你跟我们也差不多,被骗了那么多年,将杀母仇人当做自己的亲娘,还要被她算计,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活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真是可怜。”

  蒋氏的话一句句在宝龄耳边嗡嗡作响,她闭上眼,感觉刻骨的疲倦涌上来。蒋氏忽地也顿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地声音才又传过来:“你原来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你可知道,那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老爷爱的究竟是谁,刚进门那会儿,我与他,也有过一段开心的日子,老三进门后,他对老三更宠爱一些,后来我又发现他对阮瑗贞到底也是有夫妻感情的,可如今我才知道,他爱的那个人,早已死了,他之后做的那一切,只是为了给她报仇,只是为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你,如今,他该去寻你娘了,总算用不着再敷衍我们了。”

  “有时我真好奇,你娘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竟让他记挂了那么多年,至死不忘。”

  蒋氏的语气带着一丝迷惘的怅然,让宝龄心颤了颤,蒋氏——终究也是爱过顾老爷的吧?那一堆黄土之下的,是个怎样的女人?她也不知道。虽然那个名叫陶晓晴的女子,与她此刻占据着的身体有着血脉羁绊,但她却从未见过她,她见到的,只是一堆黄土而已。

  可笑的是,当一切呈现在眼前,在阮氏与陶晓晴之间,在她心底,她竟依旧觉得,阮氏更深刻一些。那些共同相处的时光,并非那么轻易便能忘却。

  窗外一阵沙沙声,仿佛是风卷起尘土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恍如隔世,幽深寂寥,宝龄张了张嘴,说不上话来。

  蒋氏亦并非在等待她回答,仿佛只不过兀自喃喃罢了,她转过身,在宝龄以为她就要离开时,她却忽地又扭过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片刻的迟疑:“你是第一个发现我在后园子里昏倒的人,当时,除了老爷子的那封信,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宝龄看不清蒋氏的神情,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一种无法掩饰得期盼,与刚才那一刻的失神又是不同,不觉微微一怔,却懒得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才吃力地道:“二娘为何会去后园子?”

  没有么?蒋氏眉宇间刹那浮上失望。她自然知道自己为何会去后园子,宝龄与祥福叔说起那坟堆的事,当时她正躲在柱子后面,她想起曾经以为那宝贝藏在密室里,如今她知道了一切,忽然灵光一闪,老爷既然那么在意那个女人,会不会将宝贝埋在那女人的坟堆里?

  这么一想,她才决定做完了所有事之后,却找寻那宝贝,若是能找到,便带着那宝贝离开顾家,从此怕也是衣食无忧了。

  只可惜,她不但没有找到那宝贝,连出现在后园子里到昏迷前的那段记忆,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她只记得她似乎挖到了什么,正拿起来看时,头却忽地一晕,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只是那封信?她晃神了片刻,暗自嘲讽地一笑,罢了罢了,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不该是她的,到底不是她的,争了那么多年又有什么用?她一语带过:“没什么,我只是想去看看罢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起了疑,我怕是一辈子要背负杀了老三的罪名。”

  是这样么?宝龄头很沉,缓缓别过脸,抿了抿惨白的唇,低声道:“不用谢我,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蒋氏眼底有一抹看透世事的了然,“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这一次,她再没有回头,极为干脆地朝门口走去,那步伐倒竟不似从前那个循规蹈矩的旧式妇人。

  宝龄没有睁开眼,亦没有问蒋氏要去哪里,来来去去、兜兜转转,好像都像刚才刮过的那阵风,了无痕迹,深邃的疲倦让她再一次昏睡过去。

  恍惚间,她开始做梦。不,是梦么?为何那般真实?

  瘦削凉薄的少女,蹲马步、骑马、射靶,至始至终都是一袭劲装,滚满尘土,没有绫罗绸缎,黑色遮掩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心渐渐坚硬,如同手心因为握枪而留下的薄茧,一层又一层,冷漠而疏离。

  场景忽而又转换了,那女子站在衣橱前,看着那满橱的鲜亮衣裳,素来凉淡的眼眸中亦波光流转,恍若心底那一丝被隐藏得极好的情思被牵动,她拿起一袭水红色的旗袍,在身上比划着。

  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女儿悦己者容,那一刻,她那么想他看见。

  只可惜,鲜艳的色彩下是触手间的冰凉,从今往后,她不再是自己,纵有鲜亮的衣裳、富贵的年华,亦是另一个人。这一天,也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然而,却甘之若饴。

  如花的容颜、富贵经年,都抵不过那人侧过脸,微微地一笑。只要他欢喜,她愿意做任何事。

  

  纤细的睫毛、透明瘦削的脸颊,坚定而略显凉薄的眼神,这样的面容,不断地在宝龄眼前浮现,她分明是闭着眼睛,却如同亲眼所见,连同那女子复杂的心情,竟也是感同身受一般。

  是谁?究竟是谁?明明陌生,却又仿佛在哪里见过,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那么贴近,甚至融为一体。

  光线忽明忽暗,如同老胶片的黑白电影在脑海中一幕幕地闪过,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挤压,不断膨胀。

  迷迷糊糊地,她仿佛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踏破时光而来,遥远而忧伤。身体里那种撕扯的感觉突然便消失了。

  她努力想要听清,却飘渺的如一阵风,最终归于平静。

  像一首曲子,唱到了尾声,独有一丝余音。

 

  壹佰肆拾肆、养病

  浑浑噩噩了好几日,宝龄时睡时醒。迷糊中,她仿佛能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把脉、甚至用手撑开她的眼皮与嘴巴,她看不清那大夫的模样,只是依稀看见那大夫似乎是个洋人,有一头棕褐色的头发,她只觉得是在顾府,是白朗大夫,所以也不以为奇,只是又闭上眼睡过去,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有一日她听到窗外传来沙沙沙的雨声时,终是慢慢地睁开眼来。

  这间屋子她并不陌生,却不是在顾府。

  她微微一怔,垂在床边的手背忽然传来毛茸茸的感觉,仿佛是什么东西挨着她的手蹭啊蹭,她眯了眯眼,叫起来:“小黑?”

  那黑乎乎一团的东西似乎长胖了些,可是小黑不是死了么?

  小黑见她醒来,仿佛有灵性一般,索性将两只前脚搭在她手腕上,一双滑溜溜的蓝眼睛盯着她,喷出微热的气息。

  “小黑,你没事么?”宝龄用手揉了揉小黑的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刚一动,便听有人道:“它没事,你也没事了。”

  听到这个声音,宝龄倒没有太多的惊讶,小黑已咝溜一下窜到了那人脚边,如同一只温顺的波斯猫,四脚朝天地摊在地上。

  宝龄一抬头便看到邵九将小黑抱起来,雪白的衣裳被小黑蹭的脏兮兮的,他到不以为意,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看来血引法果然有效。”

  “血引法?”宝龄错愕地抬眉。

  邵九笑得有些莫测:“只是一种去除毒性的方法,原先只是记载,并没有人亲身试验过。”

  “我身体里的毒已经去除了?”宝龄很快反应过来,微微张开嘴。

  “大部分已去除,余下的那些,需要吃药慢慢调理,不会有大碍了。”邵九随意地在她床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了笑:“烧也退了。”

  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她的头发是散开的,软软地搭在额头,被他轻轻一拂,有种微妙的麻痹,她脸一红,微微错开,才道:“我睡了多久?怎么会在这里?”

  “也不太久。”邵九淡淡道,“七天左右而已。你中的是昔年鬼手的一种毒,叫流年光,克制流年光的方法,正好在家父留下那本佛手的医学手札上有所记载,所以——连生便将你送了来。”

  原来是连生将她送来的。宝龄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睫毛颤了颤:“也就是说,中了那种毒的人都有机会可以得救?”

  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邵九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中看不清情绪:“你是想让我出手救顾二小姐?”

  宝龄愣了一下,邵九眼神中有一种玩味的促狭,又像嘲讽,她忽而别过头,闷闷地,犹如喃喃般地道:“我为何要救她?那是她咎由自取不是么”

  若回答是,邵九恐怕又会笑她了吧?她记得他曾对她说过,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可话虽这么说,但她心底到底还是闷得难受。

  邵九凝视她,平静无波的眼底氤氲起一丝涟漪,只是几乎微不可寻,他道:“的确如此,有时过分的善良只是一种愚蠢,你难道想做个愚蠢的人?”

  宝龄背对着他,病了几天,她似乎又瘦了些,瘦削的肩头微微一动,半响,声音有些低沉:“不是谁都能像你这么理智的,死一个人对你来说,或许就像踩死一只蚂蚁,特别是对想害自己的人,但对我来说,那也是一条生命,不是我如何善良,只是我”

  只是她,到底还是会犹豫。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不再是那个为了宝婳活下来而不惜一切的人,只是,她毕竟来自于一个和平的年代,那里有战争,但离得很远;那里也有罪恶,但她并未亲身经历过,宝婳所做的事的确叫她心寒,但若要看着宝婳就这么死去,她到底还是做不到。

  “你错了。”邵九的声音却听起来十分平静,“蚂蚁也是一条生命,生命没有贵贱之分,只是,没有贵贱,却有强弱,强者生存,这是大自然永恒不变的规律,谁也无法改变。如果,你要做弱者,那么你便等着第二碗毒药吧。到时候,我不确定,还能不能将你就回来。”

  心陡然间一怔,宝龄望过去,邵九唇角是习惯性的微微上扬,只是或许由于背过身将阳光遮住,这个人看起来仿佛如那阴影融为一体,有一种幽暗的凉意。

  他是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要生气?

  宝龄忽然觉得心像是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塞满,仿佛有一个方向,是她不愿意去思考的,也是她从来认为不可能的事。因为这种感觉,本来大病初愈后那种疲软、虚弱的感觉一时竟不再那么强烈,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密密麻麻、混乱一片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思绪。

  却不过瞬息,邵九已侧过脸来,微微一笑:“顾家二小姐的生死对我来说,的确无足轻重,救她也未尝不可,只是,需要顾二小姐至亲的人愿意帮忙,你同样中了毒,自然不可,况且,这几日你需要服药,也暂时不能离开这里,等你完全好了,若她还未毒发,你到可以考虑一下,问问顾太太,愿不愿意为自己的女儿牺牲。”

  他转身走出去,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有一种深秋的料峭。

  直到走出一段路,他才停了下来,素来沉静如深渊的眼眸微微一动,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是生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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