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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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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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理,我不能接受你这个道理。”我坚持意见,说:“你睡眠那么少,一天只有三四小时。如果夜餐算正餐,那么白天就餐应该算夜餐了?那以后白天享受夜餐补助。”
  “白天怎么冒出来了夜餐?讲不通么。你不要给我搞特殊。”总理挥挥手,“你去吧,就照我说的办。”
  “就许你搞特殊,不许我搞特殊……”我小声嘀咕着退出来。有啥办法呢?只好按总理的要求去付款。在我跟随总理的几十年中,这是总理唯一一次“强词夺理”地闹特殊。
  随着年龄的增大,总理工作量不减,饭量不减,但是变化还是在悄悄发生……
  总理喜欢和群众一道吃饭。在田间地头,他与农民一道吃饭;在工厂矿山,他与工人一道吃饭;在招待所、饭店,他喜欢和服务员一道用饭;在水库工地,他和民工一块啃窝头咸菜……
  这种故事太多了,公开出来的文章也不少。我这里讲的可能与以上的故事有些不同。
  那是“文化大革命”中,总理陪外宾外出参观。那几天他吃饭很费力,吃得慢,吃得少。我认为这是睡眠太少,过于劳累造成的,心里很犯急。
  记得是在参观大寨的前后,在一次行动前,我感觉他有什么事要说,但没最后拿定主意。想到他吃饭的费力,我忙问:“总理,你身体不舒服吧?”
  “不,我身体很好……”总理说得肯定。但我太熟悉他了,我能感觉出那种看不见听不出的异常。
  “总理,你有什么事吧?”
  “嗯,”总理略一沉吟,望住我,用商量的语气说:“这次活动,吃饭要一起吃。你看,能不能设法把我碗里的饭弄软一些?”
  “可以。饭都是盛好了才端上来么。”
  “搞特殊了。”总理笑了笑,有些不安和苦涩。他忽然轻轻叹出一口气:“唉,我的牙齿已经全松动了……”
  总理发出这声轻叹时,我看清了他变得灰白了的头发;曾经英气勃勃的脸孔已经血肉耗尽,脸孔和脖颈的皮肤松弛下坠,并且出现了老年斑;他那威武明锐的双眼也深深地凹陷下去……
  我鼻子一酸,眼前模糊了,赶紧把脸转向一边。
  “我的牙齿已经全松动了……把我碗里的饭弄软一些,”这就是总理犹豫再三才说出的“特殊”要求啊!
  我没有忍住泪,慌忙退出屋。
  我哭了。一个人悄悄地哭了……
  住
  1949年毛泽东进京后,为防止敌人飞机袭击,住在香山双清别墅。周恩来有大量具体工作要做,住在城里。就住在中南海丰泽园里的菊香书屋。
  随着形势渐渐稳定,毛泽东可以下山进城住了。总理亲自为毛泽东选住处。在中南海看了各处的房屋,感觉还是菊香书屋的综合条件好些。于是,周恩来决定自己搬出菊香书屋,请毛泽东来住。自己再去另找住处。
  那天我是跟随总理一道去选住处的。总理对中南海的建筑情况已经很了解,知道有个西花厅还空着,抽空儿去看看房子。
  西花厅,名字不错,条件却不好。位于中南海西北角,我跟总理刚进前院,就听到一阵隆隆的马达声,脚下便鲜明地感觉出地颤。看房子时,不时听到一惊一乍的汽车喇叭声,听管理人员说,夜静时连车轮驶过的沙沙声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正说着,玻璃忽然响起来,那是被汽车马达引起共振的原因。
  “周副主席,这里不行,太吵了。”我和大家一道发表见解。
  “我住下吵,别人住下就不吵了?”周恩来边看房间边说,末了做个手式:“就搬这里了。”
  这是典型的北京四合院式的建筑,两面临街,隔一道墙就是大马路,用总理的话讲,随时可以听到市声,感觉上离人民群众近些。这是西花厅最大的优点。
  西花厅分前后院。后院的北屋,有周恩来一间卧室,邓颖超一间卧室,两人合用一个客厅。吃饭时,客厅又作了餐厅。接待内宾在这里,看电视、文化娱乐也在这里。
  房间质量比较糟糕,主要是年久失修,房子太旧。地是铺了青砖,年头多,到夏天泛潮泛碱,墙角一圈白碱花印。
  那年代没有壁纸,墙壁虽然喷了浆,由于泛潮,不到两年就都变灰暗。房间像一切老式房屋一样,都存在一个采光不好的问题,那种阴湿昏暗的感觉就更浓了。天花板也很陈旧,像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皮肤一样缺少光泽。我们多次提议翻修,他总是说:“我们经济还困难,又在抗美援朝,怎么能为我花这个钱?你们想都不该这么想!”
  刚进城那几年,总理在这样的条件下办公,落下个腿疼的毛病。
  那是深秋时节,几种不利情况全挤到一起:房子潮湿,地泛潮,又逢秋雨绵绵,总理又是夜间办公的习惯,我记得他批阅文件时,两腿总是没完没了地上下颤动。那也许是下意识动作,不少人坐久了有这种习惯,但总理还常常把左膝藏入右膝窝,这样坐一阵儿,又将右膝藏入左膝窝。我观察一段时间后,判定总理不是“翘二郎腿”,这是用两腿轮替捂暖膝头。
  于是,我找来一块小毛毯,轻手轻脚过去,盖在总理的腿和膝部。
  周恩来停下手中的笔,望我一眼,没有反对,说了声:“谢谢你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休息去吧。”
  以后,每年春秋潮冷之季,供应暖汽前后,值班卫士都要在周恩来夜间办公时,替他在腿上盖块毛毯。
  朝鲜停战,我忍不住提建议说:“总理,铺块地毯吧,其他首长都铺了地毯……”
  “不要,我不需要。”周恩来摆手。
  “可是,屋子太潮,你又不让翻修。首长们到你这里来开会。坐久了都容易腿脚受寒受潮,特别是一些老人,会闹腰腿疼。”
  周思来似有所动,想了想说:“那好吧,办公室可以铺地毯,来客人共同得益。卧室不许铺,卧室只我一个人住,铺了浪费。”
  这样,周恩来的办公室里有了一块地毯。但是卧室始终没有铺地毯。
  周恩来的卧室陈设简陋。他睡一张双人木板床,上面垫一层棉花套,然后是一条普通棉布褥子。被子也是普通棉布被子。他不喜欢花布,喜欢素淡。被面是豆绿色的平纹布,被里是普通白市布。开始他使用的是养麦皮枕头,60年代,我们帮他买了个长方形海棉枕头,替换下养麦皮枕头。对于这一新事物“,所费无儿,他接受了。
  木板床的两边很“热闹”。床头两把椅子,脚下两把椅子,“四星望月”一样围拱着大木床。因为卧室里没有衣服架,脚下放两把椅子是睡觉放衣服用,床头两把椅子是上床批阅文件时,放置文件用。
  前面讲过,卧室是总理“第四办公室”,他每天要在床上办公3至6小时。躺床上办公,吊灯显然不适合,为了借光,周恩来不得不保持某种躺卧的姿式和角度,这样是很疲劳的。
  我们向他建议:“总理,买个台灯或是落地灯吧,这样有利于办公。”
  “嗯,是得搞一个,办公需要。”
  我具体提议:“打电话叫宾馆送一套来,他们有储备,不用花钱。”
  “自己用,搞那么高级干什么?”周恩来把手一摆:“不要麻烦宾馆,这屋里也没人看你的台灯样式。”
  “这不是变库存积压为有用么。”
  “这件事还是按传统办;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总理比划手势:“一个落地灯,很简单,稍微动动手就行。”
  结果,他请中南海里的工人用铁管子自己做了两个落地台灯;卧室床头摆一个,办公室摆一个。是30瓦的日光灯,用洋铁皮打的灯罩。用了几天,洋铁皮反光,晃眼晃得厉害,他让我们在灯罩上刷了层绿漆。从此,这两个落地台灯便再没有动过地方,一直陪伴到他住进305医院,卧床不起。
  总理住所最不方便的是上厕所。现在的公寓,从床上爬起来就可以进卫生间。西花厅当年不行,从卧室到厕所,须出门走一段路。厕所是总理的“第一办公室”,每天一离开床就进“第一办公室”,在外面走一段路,特别是遇上坏天气,对年龄大的人就实在是不方便了。
  前面讲过,我曾利用总理外出视察、开会的机会,组织工人对西花厅进行了一些较大的维修改建。虽然挨了严厉批评,不得不将沙发、灯具、窗帘、家俱等物统统归还公家,不过,厕所总算改建了,一改就不会再恢复原样,解决了总理上厕所不方便的实际困难。
  1965年,随着国家经济形势逐步好转,我又动了修修西花厅的念头。
  西花厅的前院有个水池子,有条小长廊。周恩来说:“我们号召人民节约一滴水,一度电,怎么能为我一个人浪费一池水?”所以,那水池子从未放过水,成了我们种试验田的地方。
  小长廊更是破旧不成样儿。油漆剥脱,木料干裂。我同几位同志商量后,找周恩来汇报说:“总理,西花厅的木建筑必须保护,现在就需要修理一下。从爱护古建筑讲,也是应该修修了。水池子应该放水,改变环境,增加点空气湿度,对木建筑也能起保护作用。”
  周恩来听说保护古建筑,痛快地点头答应:“有道理,可以搞一下。但一定要自费,不准花公家的钱。这里现在是我住么。”
  我很高兴总理能同意,马上与有关部门联系。有关部门来看过后,算算帐,说需要2万元。
  “什么?2万元!”
  我楞住了。总理和邓大姐的全部存款只有2干元,差一位数呢!
  “总理,人家说维修一下要2万元呢……”我想提议由公家修,到底没说出口,改为请示:“你看怎么办?”
  “咱们还有多少钱?差不多我可以先找陈老总借点。”
  “差一位数,咱们只有2千。”
  “嗯,差太多了……”周恩来沉吟一下,说:“我看暂时放放,形势再好些时再说。”
  但是,第二年就“天下大乱”,并且经济形势再没好过。于是,西花厅也再未维修,周恩来在那里住到病重入医院,院子房屋都不曾修过。
  周恩来逝世后,随着经济恢复并迅速发展,赵紫阳多次建议邓大姐修建前厅、水池、走廊。邓大姐不同意。赵紫阳反复劝说,特别提到保护古建筑的意义,邓大姐才点头:“可以保护性地修修,但不能铺张。”
  然而,一旦动工便顶不住了。水池用水泥磨地,放水养了鱼。长廊油漆一新,绘画很漂亮;房屋也修建得气派多了。大姐多次反对,没有用。
  中南海里,部分同志认为应该修;不仅因为邓大姐应该有个好的生活与工作环境,更主要是经济发展了,已经可以拿出钱来保护好古建筑。
  但许多在总理身边工作过的老人,再进西花厅,看到那高级漂亮的庭院,都有些想不通,接受不了。甚至有人心里很难过。毕竟这是违背总理生前的愿望和一贯作风。将来一旦对外开放,群众看到那么漂亮的庭院会作何感想呢?而实际上,总理何曾住过一天这么豪华的西花厅?
  且不论两种意见各有多少道理,毕竟,一个时代过去了,又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但是,我们永远不能否定历史,否定过去,否定老一代身上闪烁的理想和风尚的光辉。
  周恩来在家住得俭朴,外出也住得俭朴。他不愿住什么高级宾馆,喜欢住普通旅馆,朝人群中“扎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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