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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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灵犀-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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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橘子,皮可别扔掉。”她解释道:“橘皮烤干,然后放进冬笋伯编的竹枕,不只好眠,也可醒脑。”
  他手上拿着竹编枕,无需过度靠近,就能吸闻那透入心脾的气味。
  她也为他新换一条干净棉巾子,即便没有精致的刺绣和软滑的缎面,但有姑娘的用心,这就胜过一切了。
  “这是……”他试探地问道:“郁姑娘的睡枕?”
  “那两只枕是我爹娘以前睡的,给两位护卫大哥睡。”她没有正面回应他。“田公子老要两位大哥保护,所以我想你应该睡他们中间吧。”
  “把我当小孩子看?”他抬了眉。
  事实上,孟敬和潘武还会轮流守夜,就算他要他们安心睡觉,一向忠心护主的他们也一定不肯。
  “随你们怎么睡吧。”她拍了拍床边的被子。“夜里露水重,还是凉了些,记得盖被子。田公子,就你先歇着吧。”
  她嫣然一笑,转身离去,蓝布掀起,她顺道拉上门板,隔开了她曼妙的身形和轻盈的笑声。
  他直直地看着木片门板,在确定无法看穿之后,抱着枕头,放松了身子,仰躺在宽大的通铺之上,目光凝视柱子上的缤纷布条。
  果然是姑娘的香闺!他深深地吸闻,再吸闻,蒙朦胧胧里,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
  第三章
  金色的晨光照耀山头,将绿树青草晒得一片盈亮。郁相思蹲在地上,拿着一截竹枝,小心地拨弄叶片查看。
  “郁姑娘好早起。”
  “田公子,你也早。”她抬起头,望向了站在金光中的挺拔身影,一点也不讶异他会爬上山头来找她,甚至可以说……她正期待着他的到来。
  “吃过寿桃了吗?”她问道。
  “吃了。”穆匀珑也蹲下来,瞧看她让太阳晒得红通通的脸颊。“阿甘嫂怕我们不够吃,还煮了一大锅稀饭。”
  “昨晚睡得还好吧?”她又低下头,拿着竹枝轻轻戳弄泥土。
  “一夜好眠。”
  “咦?两位大哥怎么没有来?”
  “我们三匹马吃掉阿骡七天的草料,他们割草去了。”
  “嘻!”郁相思笑了出来。“一大清早,我哥看见阿骡疴了好大一坨屎,他好高兴。原来潘大哥昨晚帮阿骡按摩肚子,打通了肠胃,阿骡总算恢复胃口吃东西;可我哥又不高兴了,他嫌你们的马吃光阿骡的草料。田公子,我哥就是这样一条直肠子,生气就生气,开心就开心,说话也不懂拐弯,请你不要见怪。”
  “不会的。”穆匀珑昨晚亲见包山海的威胁利诱,也猜出了端倪。“你们家曾经吃了宝香堂的亏,所以只要有人询问制香的事情,阿甘兄就就有戒心?”
  “嗯。”郁相思站了起来,明朗的神情变得黯淡。
  她站在屋后的山头上,迤逦而下的向阳山坡种满了橘子树,枝材冒出茂盛的青绿叶片,准备为今年的新橘开花结实;往前看去,是冒着炊烟的屋子;越过竹篱和小溪,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丘陵一重又一重,偶有小屋错落其间,然后才是远方沭浴在阳光中的青檀镇。
  穆匀珑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晨光带着雾霭,青檀镇的房子像是浸润在水气之中,迷蒙似幻。
  “以前我家住在青檀镇上,开了青檀香铺。”郁相思仍是看着远处,说道:“我爹是第四代。生意很好,甚至有人从巴州城跑来跟我们订做特制的香。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他跟你一样,开口就谈香,我爹当他是知音,跟他结拜兄弟,聊了很多做香的事情。”
  不用说也知道那人是包山海。穆匀珑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阿甘兄没拿菜刀赶他,已属万幸;而她对他的信任,又让他感到窝心。
  “有一天,我爹忽然发现高祖爷爷传下来的香册不见了,他以为是让虫给蛀光,还好调香的方子早就记在脑袋里;然后,巴州那边渐渐不来买我家的香了,我爹也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只做镇上的生意;可到后来,他连香料都买不到了。他走了一趟巴州,才发现香料来源全让宝香堂控制住,而且还做出了香册上的独门香品。当我爹知道包山海就是宝香堂的少主人时,那种被欺瞒背叛的感觉……唉。”
  她轻声一叹,朝阳也变得黯然无光;她又道:“包山海要我爹跟他合作,我爹气愤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做事不光明正大,要学功夫就跟他学,何必偷呢,而且又为了赚大钱,切断整个香料市场。我爹不愿意向他们进料从而哄抬卖香的价钱,只好转托一家船行,请他们买香料过来。可他们毕竟不是行家,不是买到次货,就是要花更多的钱,我爹又坚持不涨价,最后,连镇上的屋子都卖掉了,搬来这里改以种橘为生。”
  “你爹放弃,不做香了吗?”
  “不,他从来没有放弃。”她绽开笑容,阳光也亮了起来。“我和哥哥不是还在做香吗?你过来这边,瞧瞧我爹种的树。”
  山头的正中央,种了七、八棵矮树,树干细弱,枝叶稀稀落落的,完全不比山坡上绿油油的橘树。
  “既然香料来源有困难,我爹就自己种。田公子,你认得出来吗?”
  “这个嘛……”穆匀珑有点头痛。要他分辨香味,他驾轻就熟,但要香粉长到树上变回原形,这就是大难题了。
  郁相思本想考考他的功力,但一看他皱眉,忽地心头一紧。
  “一大早就别皱眉头了,你好像常常皱眉喔,眉心都有细纹了……”她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他看,忙低下头摸着树叶。
  “我有皱纹?”他露出微笑,拿指腹轻抚眉心。
  “哎,我来跟你说,这株是蜜香树。”她转回正题。
  “蜜香树?可以结出沉香的香木?”他仔细观看仅及腰间的低矮树木。“这里种得出来?”
  “是种出来了,但山间潮湿,又不如南方天气热、日晒足,就算树木一年年长高,但能不能结出香脂,还是未知数。”
  “结出上等沉香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甚至百年。”
  “是呀,要是等上三、四十年,恐怕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她绕着几棵树走去,一一指认。“这株是檀香,绝对及不上波罗檀香。这是豆蔻,应该是最好种的,可开了花,却结不了果,根本就不能拿来和迦各罗国的肉豆蔻相比较。”
  “这里确实不适合种植香树。”他以指头拂下叶片上尚未蒸发的露水,沉吟片刻,又道:“上等香料多来自海外,只能让少数商船掌握来源,青檀镇深居天穆国内陆,又得河船运送,若被切断货源,除非从南方山区送来本土的香料,此外别无生路。唐瑞知道这事吗?”
  “唐大人?”她不料他会提起知府大人,无奈地笑道:“他知道有什么用?宝香堂是大香料商,他们将香料批了出去,巴州城方圆百里,除了我家,每家香铺都不愁货源,更何况他们也没阻止我们另找『生路』,他们又没犯法,我爹从来不指望告官。”
  穆匀珑明白这种地方宫商的微妙互惠关系;商人让市面富庶繁荣,宫府看起来也是政通人和,但其实里头还有很多看不到、或是被牺牲掉的、令人无法理解的黑暗面。
  “应该还是有办法解决宝香堂垄断的局面……”他思索着。
  “当然有办法。刚刚田公子不是说,可以从南方山区运来香料?”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转向西边阳光直射的大片连绵大山。“一样是走陆路,为什么不往西南边走?运来的香料还会更好呢。”
  “走大山到波罗国?”他被她的想法震撼了。
  “是啊。原来的运送路程走海路又走河路,绕了一大圈,耗费时间,不如直接从陆路切了过去。我看过地图,足足省了十之七八的里程。”
  “可是山高险阻,道路不通,还得找人、找马队。”
  “海船一样会有风浪啊。”她充满信心地道:“山高,就爬过去;路不好,就得有人打通。若顾虑太多,就没有走出去的那一天了。”
  “郁姑娘好高的志气。”他简直要刮目相看了,很难想象在这偏远小镇的姑娘有如此远见,而且……“这应该是由朝廷来做的事。”
  “对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朝廷这两年在东海造了二十艘海船,只顾着海路,就没想到要打通西南边的香路呢?”
  “呃……”他赶紧解释道:“因为东琉国海盗侵扰数年,严重影响到沿海百姓日常生活和捕鱼生计;乱事平定后,朝廷认为应该加强海防巡守,所以才造了那么多艘船。”
  “原来如此。那还是让朝廷去忙要紧的事吧。”她遥望西南方高耸的大山。“都初夏了,本来我打算初春雪融时便出发,刚好遇上唐老爷子作七十大寿,所以便延迟了,本打算过几天就……”
  她欲言又止。过了几天,他也离开青檀镇了,她为什么会以为他会留下来,然后她就不想出门了呢?
  “你哥哥会让你出门吗?”他问道。
  “我想出门想了好几年,他也拦不住。其实是他过年前成亲了,有嫂嫂帮他洗衣烧饭,我才能放心出门。”她掩嘴笑道:“其实呀,我哥是想要我安分嫁人,但我只要搬出爹的遗愿,他就没话说了。”
  “沙满福怎么说?”
  “做啥提他呀?”她一不小心,扯下了一片树叶,懊恼地道:“他当然不愿我去了,还说他要想办法找香料货源;可他去了几趟巴州,也摸不出头绪,更别说他会去其它地方找货源了。”
  “他们也是关心你。”他不得下说。“毕竟一个姑娘家要走出一条香路,谈何容易?甚至一个夏季也可能走不完。”
  “总得先去探路。我也是爱惜性命的,待天冷了,半路就折回;今年走不完,明年还可以走。而且有了经验,知道该带什么上路,走哪一条路径,或许五年,也或许十年,就可以走出一条香路来了。”
  “郁姑娘啊。”他长叹一声。
  “你也不以为然?”她略感失望,听不出他叹气的意思,但仍稳住自己的气势,张大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不,我想跟你一起去。”
  “啊?”她澄澈的瞳眸里映出了一个同样眸光坚定的他。
  原以为,他也会像常人一样,笑她自不量力,或是极力劝阻她的行动,毕竟她经过深思熟虑,搜集各方资料,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耗费的不只是金钱、人力、物力、心力,甚至是姑娘家的青春岁月;但一想到能让巴州百姓有更便宜、更上等的香料,这一切就值得了。
  他真能懂她的心愿?
  “你随便说说,哄我开心罢了。”她故作轻松,反正他就要离开了。
  “你不是随便说说,我也不是随便听听。”他语气认真。
  朝廷众臣从来没人提及西南香路的商机,一个没走出过青檀小镇的山村小姑娘竟能为他擘划出一张巨大的蓝图,点燃他的雄心壮志;她的勇气,她的志向,她的决心,在在令他激赏。
  若财库充盈的朝廷不能为她达成打通香路的心愿,还有谁能?
  他的目光不觉变得恳切而热烈,脱口而出:“相思……”
  怎地喊她名字了?她脸蛋一红,立即转过身,蹲了下去,拿起竹枝比划着。“喂,小心别踩到地上我栽的树苗。”
  “是。”终于将梗在喉头的芳名喊了出来,这就像是宣示了他的占有权:他心情大好,微笑掀起袍摆,也蹲在她身边。
  “咦?”她转头看他,朗朗笑脸近在咫尺,害她又不好意思看他了。
  “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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