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镇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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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镇舞会-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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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符合国家的利益才行)几天之后,王上写了一首他自称为“讽喻诗”的四行诗,赠给他的“朋友封丹纳”,嘲笑他那么凑巧,正好生了三个女儿,成了“三位一体”的形式。如果史家的话可信,王上还是从这三个仙女名字构成一体上找到这句俏皮话的。
  “但愿陛下能将这首‘讽喻诗’改为‘贺婚诗’,”伯爵说,想把事情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面。
  “就算我找到诗韵,我也找不到理由,”王上粗暴地回答。人家拿他的诗来开玩笑,即使是最轻的玩笑,他也不能容忍。
  从这一天起,君臣间的关系就不象以前那么良好了。国王们喜欢跟人闹别扭,其程度超过一般人的想象。伯爵的第三个女儿爱米莉·德·封丹纳象所有排行最幼的孩子一样,被所有的人宠坏了。这位爱女的婚姻是最难缔结的,因此王上的冷淡态度,就更增加了德·封丹纳的烦恼。要明白这些困难,必须将伯爵的家庭内部情况加以说明。
  第二章
  伯爵居住在富丽堂皇的公馆里,开支向公家报销。爱米莉在伯爵的采邑里度过了她的童年,吃得好,穿得好,享尽了童年的幸福;她的每一句话,她的姐姐、哥哥、母亲,甚至父亲,都当作圣旨奉行。所有的戚都溺爱她。她达到懂事的年龄时,正是家庭最走运的时候,因此她继续享受人生的幸福。巴黎的富贵荣华,在她的眼中是当然的享受,就象童年时代父亲的采邑中有茂盛的花果和乡间一切设备供她享受一样。从小时候起,她的一切愉快的意愿从来没有得不到满足,到了十四岁,她投身于社交界的漩涡时,也同样看到人人对她俯首帖耳。
  在幸福里生长,她逐渐养成享受的习惯:讲究的服饰,金碧辉煌的沙龙,富丽堂皇的车马,正和那些真心的恭维,或假意的奉承,以及宫廷的盛会和荣华一样,对她已成为不可缺少的东西。和大多数被宠环的孩子相同,她用暴君的态度对待宠爱她的人,用娇媚的态度对待冷淡她的人。她的缺点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益发展,她的双亲不久就要为着这种有害的教育而自食其果。
  德·封丹纳先生位居显要,每次举行宴会,总能招引许多青年男子到来,而爱米莉到了十九岁年龄,还不想从这些青年中挑出一个夫婿。她的年纪虽轻,而在社交界,却能毫无拘束地享受一个妇女所能享受的最大限度的思想自由、她象帝王一样,没有一个朋友,但是到处都成为恭维的对象,对于这种恭维,即使一个品质比她好的人,恐怕也难以抵挡。她的眼波一转,就能在一颗最冷淡的心中唤起爱情,因此,任何一个男人,即使是个老头子,也没有勇气来反对她的意见。
  和她的姐姐们比较,她的父母花了更多的心血来培养她,她的绘画相当不错,能说意大利语和英语,钢琴弹得无比的好;她的歌喉受过许多名师训练,使她唱起歌来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她既聪明又具有文学修养,好象为了证明马斯卡里尔的话:“高贵的人一生下来就懂得一切。”她能够毫无困难地谈论意大利派、荷兰派、中世纪或文艺复兴时代的绘画;信口开河地批评古今文学作品,而且用尖酸刻薄的语句突出一部作品的缺点。对她倾倒的人群,信服她的每一句简单的话,就如土耳其人信服苏丹的圣旨一样。
  她在浅薄的人们中炫耀自己;对于学问高深的人们——她的狡黠本性使她能认出他们——她就尽量施展她的无限娇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逃过他们对她的深入观察。她的迷人的外表象一层漆一样遮掩着一颗无忧无虑的心,遮掩着少女们常有的那种以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了解她们的卓越心灵的成见,遮掩着由于家庭出身和自身的美丽而产生的骄傲。她的心灵还未受到爱情的激烈情绪的侵袭,因此她将青春的热情全部倾注在对身分和门第的热爱上,对平民阶级表现出极端的轻蔑。她对新封的贵族也非常不逊,竭尽心力使她的父母能和巴黎圣日耳曼区那些著名的家族并驾齐驱。
  爱米莉的这些思想感情并没有逃过德·封丹纳先生善于观察的眼睛,他的两个长女结婚时,德·封丹纳便受够了爱米莉的冷嘲热讽。这位老贵族把长女嫁给税务局长,次女嫁给新近才晋封为男爵的官员。税务局长虽然也享有一些继承下来的贵族领地,但是姓名前面并没有作为贵族标志的那个“德”字,有那么多人拥戴王上正是为了这个“德”字;新封的男爵也太新了,使人忘不了他的父亲曾经做过木柴买卖。
  讲究逻辑的人见这样做都感到惊奇。德·封丹纳已经六十岁,通常达到这个年龄的人是不容易改变自己的信念的,老贵族的思想发生这样重大的变化,并不仅仅是由于居住在这个现代的巴比伦——巴黎——的结果,在巴黎住久了,一切外省人都想丧失他们生硬的性格;德·封丹纳伯爵这种新的政治观念也是得到王上宠爱,听从王上的忠告所致。
  带点哲学家气质的路易十八,曾经以改变老贵族的头脑自娱,十九世纪和王政革新时代要求具有这些新思想。路易十八想消灭政党间的分歧,将所有的政党结合成一个,就家拿破仑熔化了许多事物和人一样。路易十八的聪明也许不亚于拿破仑,他采取了和拿破仑方向相反的措施:拿破仑拼命拉拢波旁王朝的贵族和教会,这位波旁王朝末代皇帝则急切地要满足平民阶级和包括教士在内的拿破仑皇朝的拥护者的要求。
  德·封丹纳在获悉路易十八的思想以后,就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温和派的一个最有势力和最明智的领袖,一心一意希望各个政党以国家利益为前提而结合起来。他宣扬立宪政府的各种代价很高的原则,而且全力支持那个政治平衡计策,使他的主人能够在动荡的政局中统治法兰西。当时政局纷扰,即使资格最老的政治家也猜不出议会选举结果,也许德·封丹纳先生私下希望能够趁着内阁变动的机会,进入贵族院当议员。目前他最坚定的原则之一就是除了贵族院议员之外,再也不承认其他贵族,因为贵族院议员是唯一享有特权的贵族。
  “一个没有特权的贵族,”他说,“就象一个没有工具的把柄。”
  他既疏远拉法夷特,也疏远拉布尔多内派,他热心地促成各派的和解,这项工作的成功,可使法国出现一个新的时代和光明的前途。他对那些时常和他来往的贵族世家进行说服工作,告诉他们,以后向军界和行政界发展的机会很少了。他劝说母亲们让子女选择独立的职业或者投入工业,言词之间使他们意会到:依照宪法的规定,军职和高级行政官的职位迟早要归贵族院议员的子弟享有。照他的意思,人民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国家行政权,他们有选举权,可以担任普通官职,尤其是财政部门,将要象过去一样,永远是平民出身的杰出人物的地盘。
  德·封丹纳的这些新思想,和由此产生的为其长、次两女所缔结的明智的婚姻,在家中遇到了激烈的抵抗。贵族世家出身的伯爵夫人,始终保持着传统的观念。对于长、次两女的幸福而富有的亲事,她曾经一度加以反对,然而当晚上两夫妻睡在一个枕头上的时候,他们就秘密地谈起心事。德·封丹纳先生通过精确的计算,很冷静地向她指出:他们在巴黎居住,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固然是对过去逃亡在旺代的苦难时期的一种补偿,然而家庭的开支和三个儿子的费用占去了他们收入的绝大部分。因此长、次两女能够缔结这样富有的亲事,真是天赐的幸运,不能坐失良机。她们不是早晚会有六万、八万或十万利勿尔的年收入吗?没有嫁妆的女孩子能够这么有利地嫁出去是少有的事情。而且现在也该是节省的时候了,省下钱才能够重振家业,扩大自己的采邑。
  听了这些动听的理由,伯爵夫人让步了,所有的母亲处在她的地位大概也都会让步的。不过她加上一项声明:不幸她已在爱米莉心中培养起高傲的情绪,至少得将爱米莉称心如意地嫁出去。因此,本来是值得喜庆的事情,却在家中撒下了不和的种子,伯爵夫人和爱米莉用冷淡的礼貌接待两位新女婿。
  在这个家庭中,她们蔑视的对象正在日益增加:老二中将指挥官娶了一个有钱的银行家的女儿蒙日诺小姐;老大法院院长很聪明地娶了一个拥有亿万财富的盐商的女儿;老三的思想更加平民化,娶了布尔日地方税务局长的独生女儿格罗斯泰特小姐。三位嫂子和两位姐夫进入了政界豪门,周旋于巴黎圣日耳曼区的沙龙之间,觉得这种生活既迷人又对他们本身大有好处,因此他们一致同意以高傲的爱米莉为中心结成一个小朝廷。然而这个以利益和自尊心为基础的结合是很不牢固的,年轻的女王免不了时常在她的王国内惹起革命。在礼貌所容许的范围内,经常发生一些争执,使家庭中每个人都养成了冷嘲热讽的脾气,虽然对外还保持一团和气,在家中有时感情就变得不很融洽。
  中将指挥官夫人自从丈夫被封为男爵以后,就自以为其贵族身分和她婆婆的门第不相上下;有了十万利勿尔的年收入,就自以为有权利学她的小姑爱米莉一样傲慢无礼。她时常讥讽地祝愿爱米莉嫁个好夫婿,但同时又简短地加上一句;某某贵族院议员的女儿嫁给平民某先生了呢!爱米莉的长嫂子爵夫人则喜欢以财富和情趣来压倒爱米莉,这从她的衣着、用具及车马上都看得出来。爱米莉有时说出自己的心愿,各位嫂子和两位姐夫总流露出轻蔑和冷笑的态度,使爱米莉怒不可遏,即使用一大堆讽刺的话来回敬他们,也平息不了她的怒气。一家之主的伯爵,感觉到王上对他那种心照不宣而又不大牢固的友谊又有几分冷淡的时候,眼见他的爱女虽然受到姐姐们的藐视嘲弄,却从来未将眼光放低,就不由得更加浑身哆嗦起来。
  在这种背景下,当家中小小的争执发展到了极端严重的时候,德·封丹纳先生正指望王上对自己的恩宠能够逐渐恢复,谁知这位能够在暴风雨中把着舵稳步前进的英明君王却倒了下来,患病逝世。伯爵感到自己前途未卜,就竭尽全力,将所有具备入选资格的青年人拉到爱女身边。有谁如果尝过将一个骄傲而又想入非非的女儿嫁出去的艰难滋味,也许能够了解这位可怜的老伯爵的煞费苦心。伯爵努力的结果如果能够满足爱女的心愿,那将是他在巴黎的十年生涯中最后完成的一件光辉事业。他的家庭成员侵入政府各部之中,使他这一家比得上奥地利王室:这个王室到处联姻,大有侵入全欧之势。
  为着女儿的幸福,伯爵不厌其烦地拉来一个个求婚者;无奈这位傲慢的少女总是用各种有趣的方法宣布她的裁决,批评她的爱慕者的短长。爱米莉仿佛是《一千零一日》中那位又有钱又美丽的公主,有权在世界各国的王子中挑选丈夫。她拒绝各个求婚者的理由一个比一个滑稽:这个腿太粗,或者是八字脚,那个是近视眼;这个叫杜朗(杜朗是法国最普通的姓,爱米莉嫌太俗)那个又有点跛。差不多所有的人在她眼中都显得太胖。
  拒绝了两三个求婚者之后,她变得更活泼、更动人、更快活了,她投入冬季的交际活动,周旋于舞会之间,用尖利的眼睛端详当代的名人,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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