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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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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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太忙……”
  “是啊你太忙。你是重点,是中心,别人的那点儿需要、那点儿烦恼、那点俗事儿怎么能跟你比?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你啊,我知趣儿。于是就在家里等,等到睡觉,你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
  “所以你就不辞而别!”
  “对。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着才能引起你的注意。”
  钟锐微笑:“但还是没有达到目的。”
  晓雪勃然大怒,双目圆睁,嘴唇哆嗦,片刻,把手中盛米饭的竹铲猛然向钟锐掷去,“你、你……你滚!!”
  竹铲从钟锐的左肩弹落掉地——竟然动手了!钟锐立刻觉着真理在手,正义在胸,士气大长。他用冷冷的目光有力地逼视对方,慢慢起身,转身,向外走。这时,丁丁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
  “妈妈,我拉完了。厕所没纸了。”
  闻此钟锐住了脚,他得搞清楚手纸到底在哪里。
  晓雪打开客厅暖器罩的护板,那里面被做成一个暗柜,里面是整整齐齐摞成两排的手纸,晓雪拿起一卷去了卫生间。
  钟锐自嘲地苦笑。
  愤然出走来到大街上后,钟锐茫然了。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们,正是下班回家的钟点。有吃饭早的,已经搬着小凳,摇着扇子,坐在马路边上乘凉了。过街天桥上,打着赤膊的民工伏在栏杆上看汽车,也有的背抵栏杆坐着,使目光与来往的裸腿持平,脸上神情木然,不管脸前晃过的是男腿还是女腿,一律木然,只有当他们的脑袋情不自禁随着某一双年轻女孩儿笔直、光润、标致的腿转动时,你才可窥视到那掩藏得极好的内心。
  钟锐只是出于习惯,出了门就上天桥。待从天桥下来,却不知该走向哪里。他呆呆地站着,很想回家。回家冲个澡,吃顿好饭,饭后跟儿子玩一会儿……但不能啊,哪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投降了呢?可是不投降又没有出路。他心情沮丧,十分苦恼。思路是突然打开了的: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工作啊,已经耽误一天时间了,阴郁的心情顿时晴朗。他在路边举手招出租车,心里涌上一丝终于可以理直气壮不回家去了的窃喜。
  王纯在公司里。
  以往这时候,除了加班的,公司通常没人。今天由于刚刚搬家,防盗门没装,方向平要求晚上必须留人,为改变因推销袜子在老总心中造成的不良影响,老乔主动要求留下。在会客室的长沙发上铺上床单,放上枕头,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卧铺。
  这时候王纯来了。下班后她去外面吃了盒快餐,想回来打几个电话,联系一下今晚的住处,看到老乔的卧铺,眼前不禁一亮。
  “乔老师,我替您值班!”问明情况后,她热情地说。
  “你哪成,一个小姑娘,要真出事先得你出。”
  “您也比我强不了多少嘛。坏人来了我能喊啊,您能吗?我睡觉特警醒,真的,让我值吧。”
  “你当值班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啊。赶快回家,别叫家里大人担心。”
  “北京我没有家。”
  “那你一直住哪?”
  “最近一个月,住在我大学时的学生宿舍里,学校清查宿舍,把我清查出来了。昨天晚上在我一个同学家挤了一夜,今天晚上正不知去哪呢。”
  老乔心里一动。早晨出门的时候,玲芳还跟他说把家里那间北屋租出去,这样每个月就可另有几百元的进项,就是袜子卖不出去,也不怕了。他们家是一套老式的一南一北两室公寓房。北屋本来一直是儿子乔轩住着,后来乔轩考上大学出去了,工作了,就很少回来了。半年前处了个女朋友,干脆在外面租了房住,不回来了,那屋就一直闲着,家里剩两个人住两间房实在浪费了些。开始老乔不同意出租,出于安全考虑。报上说过,有人就是被房客杀了的,玲芳的一句话叫他豁然开朗:杀人图钱,你没钱人家杀你干吗?
  “没想过租房?”老乔问王纯。说是无钱无所畏惧,但还是要找一个不具进攻能力的房客心里踏实些。
  “租过。不是租金太贵就是离这条街太远,总没有合适的。”这条街是指电子一条街。
  “今晚你睡这吧!”老乔扔下这句话后转身匆匆走了,他得赶紧回去向玲芳汇报。
  王纯环视这间会客室,房间呈长方形,约二十平米。南侧是一面墙的大玻璃窗。顶西墙有一张长会议桌,东侧沿墙角一圈沙发,沙发旁有一个壁橱门,打开来看,里面分上下两格,上格小些,下格足有一人高,这么大地儿,只堆了点没用的杂物。这个壁橱令王纯高兴之极。倘若方总允许她住这儿,那么,这个大大的壁橱就可以做她的储物柜,容下她所有的家当还有富余。直觉方总会同意的。明天,等到明天征得方总同意后,她就去同学家拿来自己的东西,在这里安家。尽管她的专业和性别使她在北京的求职过程中一再受挫,但她仍固执地喜欢着北京,她认定北京是个可以做大事的文化城市,她有信心凭自己的能力让北京接受自己。
  王纯在老乔铺就的卧铺上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香甜的一夜,早晨睁开眼时,快七点了,桌子上,地上,墙上,已印满了一块块金黄色的阳光,一个引体向上,坐起,下地,迅速收起睡觉的东西,然后拿着透明的塑料洗漱袋,去水房。
  楼道里寂静无人,仍可见新搬家时的凌乱。王纯步子轻快地走,脚下是浅驼色长毛地毯,踏上去柔软无声。楼道两旁的房门紧紧关闭,八点半才上班,洗完脸,尽可从从容容去街上吃一顿早点。王纯是在洗脸回来时,发现机房里的钟锐的,她听到了屋里传出的敲击键盘声。
  “钟总?!”
  “哦?上班来了?”
  钟锐看着刚洗漱过的女孩儿。轮廓清晰的脸蛋儿白白的,亮亮的,额前一撮被水打湿的头发。
  王纯笑笑没多解释,只问:“您早就来了?”
  “啊,昨晚上来的。我喜欢夜里工作,安静,脑子清醒。”
  “那……您夫人呢?”
  “在家。”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所指,顿时大为尴尬。“……带孩子去了密云水库,赌气。就是为了那事儿,让你给说中了。”
  王纯开心地笑了,刚洗过的脸蛋瓷器般闪闪发亮。眼前这个人猜测中是结了婚的,果然是。女人们不会允许优秀男人独身。但除此而外,他完全不是她的想象。想象中的他个子瘦瘦小小,戴一副白边或无边眼镜,永远的西装领带。真实的他几乎整个相反。不瘦瘦小小,不戴眼镜,穿深蓝T恤,很随意。
  钟锐陪着干笑两声。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儿是出色的。不仅是外表,不仅是智商,还相当的……大气。他当着她的面明确表示不同意用她,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意,她认为他有他的道理,他不了解她。她一定要让他了解她,只要给她这个机会。她非常在意她所看重的人的认同。她感觉到他现在开始了解她了,而且开端不错。王纯心情很好地离开机房,放下洗漱袋,下楼去吃早点。在路边一个浙江人开的早点摊前花一元钱买了两根胖胖的油条,王纯边吃边向回走,脑子里一个问题萦回不去:他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懂得他的价值,因而不懂得珍惜。她为她遗憾。
  客厅大理石地面在黎明的浅蓝中发出月亮般清冽的光泽,这个家已然整洁如初。丁丁搂着他的粉色小熊熟睡,厨房里时而传出轻微的响动。
  晓雪在厨房里烧奶、烧开水、给丁丁准备水果等,边忙着,边不时往嘴里塞口面包,以节省时间——这几乎是婚后、或者说有了孩子后,她每一天早晨的例课。她从不让钟锐做这些事,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钟锐的价值,为了保证他的时间,她心甘情愿包下了全部家务。一赌气去了密云水库后,给钟锐打过电话,怕他担心、着急,影响工作。电话打不通。后来想到他肯定会从晓冰那了解到她们的去向,才放下心来。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也想过他是不是有了新的感情,不像。她很容易就找得到他,他若不在家,就准在机房。他是对自己没了兴趣——六年了,也该腻了。但是还有他儿子呢?跟老婆感情深浅可与时间长短正反比,跟儿子不应该呀,儿子不见了竟都不能让他改变一下,难道对儿子也腻了?果真如此,这个家真的是走到头了。
  晓雪把奶倒到碗里晾着,把开水灌进暖瓶,脑袋沉甸甸的发昏。对手跑了,她窝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在床上半睡半醒躺到不得不起的时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有了家,同时就有了一个任何情况下都要遵守着的时刻表,不论心情怎样,身体如何。今天早晨,她几乎就是半闭着眼睛走进了厨房的。丁丁要在七点半送到幼儿园,她才能保证八点半赶到单位上班,从家到幼儿园需要半个小时,从幼儿园到单位五十分钟。……快七点了,晓雪匆匆走进小房间,拍拍丁丁的小脑袋。
  丁丁睁开眼睛就说话,“妈妈,我做了个梦……”
  “不说了,快!要迟到了!”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嘴里,麻利地给丁丁穿上衣服。
  丁丁大口喝奶。晓雪在门口换鞋,拿包,边不时催促。“快,丁丁!快!”
  丁丁跑来。晓雪给丁丁换好鞋,拉着他走,出门前又站住,从包里拿出口红,匆匆往嘴唇涂,这是晓雪晨妆的全部。这时候,丁丁发现了门口的一张广告纸,拾起来看,还没看出个子丑寅卯,被妈妈拉起小胳膊走了。
  “这是什么?”纸上画很少,全是字,想来再看还是看不明白,只好问妈妈。
  晓雪接过塞包里:“跟你没关系,快走!”
  “你还我。是我捡的。”
  “你要它干吗?”
  “看!”
  “你认字儿吗你看?”
  丁丁无话可说。片刻,愤愤感慨:“总是大人欺负小孩儿!”
  “那好,咱俩换换,你当大人我当小孩儿。你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送我上幼儿园,你欺负我,好不好?”
  二人边说边进电梯出电梯,来到楼下的自行车棚,晓雪打开自行车,抱起丁丁放车后座上。“跟你说丁丁,妈妈这个大人早就当得够了!”
  路边一个电线杆上贴着一张与众不同的“寻人启事”。“不同”在于它比它的同类面积大几倍之多,且色彩鲜艳,设计别致,俨然是傲立于一群草鸡中的雄孔雀,一片矮平房中的大高楼,分外醒目,吸引了不少人驻足阅读,尔后唏嘘感叹:怎么就能把女人和儿子同时丢了呢?
  晓雪带着丁丁骑车路过。丁丁一下子发现了那张“启事”,接着就是一声欢呼。“妈妈,那上面有你的名字!”四岁的幼儿园中班小朋友很是认识几个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字。
  晓雪“嗯”了一声,骑车过去。这个年龄的小孩儿话最多,再有耐性的大人听他们说话,也得有多一半没听进去。
  丁丁拧着脖子继续看,又是一声欢呼:“还有我的名字!”
  “别说话了,要过马路了!”晓雪喝斥。
  晓雪下车,推着丁丁穿过车、人拥挤的十字路口。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消失在他们身后。
  钟锐在微机前工作,谭马来了,神采奕奕,钟锐看他一眼。
  “看样子是睡过来了。……干活吧!”
  “还没吃饭呢。”
  “怎么不吃了来?”
  “想请一个人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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