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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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大老爷-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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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岩秀眼前一黑,意识尽灭。
  昏昏睡睡,欲醒不能醒,她离家多久?五天、六天?她像是离家好远了呀……
  昏梦中,她乘着小舟飘荡在黑川上,无橹无桨,没有方向,只有那股淡香的奇异气味一直纠缠,避不开,挥之不去……
  不要了!
  她不能再嗅那气味,拿开、拿开!
  她得醒着,好好醒着,她要回家,家里有她最最牵挂的人儿,她的孩子,还有那个孩子气的爷……她要回去他们爷儿俩身边啊……
  “不要了……拿开,我不要……救命、救命……”禾良以为自己在大声呼救,实则气若游丝,眼皮沉重,她费劲儿地想睁开眼,模糊瞥见又有东西置于她鼻下,要她嗅闻。
  “我这是在帮你啊!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你嫁的那位爷模样肖似她,又俊又美,将来你到我这年岁,老了、丑了,你那位爷容貌却能十年不变,他还会喜爱你吗?”叹息。“这几天骑马乘船、乘船骑马,你再忍忍,咱们再乘一日船,就进自家的地界,届时便啥都不怕了。你跟我去,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啊……”
  不一样!
  就算将来她顾禾良老了、丑了,也还能疼着她的爷,只盼夫妻情缘长长久久,倘若往后真会生变。她也非提不起、放不下,任其纠缠于心三十年。但,无论如何啊,她和秀爷的缘分不该断在此时,不能以这种方式了断。
  “拿开……”她双手胡挥,听到小瓶摔碎的声响,她身子被用力推到一旁。
  伏着身子,她喘着气朝乌篷子外爬,爬爬爬,探手要撩开那厚厚的帘子,一股力量又把她倒拖回去。
  “连你也嫌弃我吗?”嗓音变冷,压制的力道变大。
  禾良动弹不得,又要晕了,忽地,天光喷进,那幕厚帘子被高高掀开。
  “翠姨,可找着你了!唉,你这么蛮干,是想害我头更疼吗?”
  有人来了?谁?是谁?是来救她的吗?还是……还是……
  禾良眨着眼,拼命要看清楚来者,但那人背光蹲在船篷前,笑笑的声音颇为清亮,面庞朦胧,隐约知道是名年轻女子。
  救命……救命……求求你……
  禾良张唇想喊,偏不能成声,眼泪流了出来。
  “瞧,翠姨把这位姐姐弄哭了呀!咱们‘飞霞楼’向来以女为尊,大家都是女人,怎能相互为难?之前放手任你玩,拿着‘捻香堂’作赔,赔了那么一大笔,楼中姐妹可没谁眨一下眼,反正那些钱都是翠姨这些年赚回来的,但翠姨把游家少夫人偷偷带走,唉,头痛头痛,我花三想护短,都不知该怎么护?”
  “三……三姑娘……呜呜呜……”
  “翠姨,要哭也是我先哭吧?你把游家少夫人迷得昏昏沉沉,唉唉唉,咱们‘飞霞楼’的独门薰香可不是让你这么胡使的。”声音听起来真的相当头疼似的。
  禾良感觉压在背上和大腿上的力道不见了,她吐出口气,流着泪合起眸子。
  模模糊糊间,她听到钟翠放声大哭,那哭声仿佛有无限委屈,又仿佛忍了整整三+年,如今内心那股强撑的力量终于崩坍,不能自持。
  她还听到那个自称“花三”的姑娘长长叹气,道——
  “翠姨,你病了,我带你回家养病吧。”
  “她的病,能好吗?”
  说是以毒攻毒也不为过,能迅捷俐落地解去那股奇异迷香的,也只有“飞霞楼”的独门薰香。昏沉间,禾良又被迫嗅闻了某种香气,这次的气味不一样,她心绪渐渐静下,“  思绪亦缓缓静下,她真睡了,是这几天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没有真实与虚幻的错乱,就只是睡着,在温暖的黑甜中休息。
  醒来时,人已离开原来那艘简陋的乌篷小船,她依然在江河上,却是在一艘有着两层楼的中型船舫里。
  身边有人,同样背着光俯视她,那姿态和轮廓与她记忆中的那一个重叠,是那个“花三姑娘”。
  定下心,禾良润润唇,略哑又问:“她的病,能好吗?”
  花三像是这时才听明白她的话,眨眼微笑。
  “翠姨病在心头,一病病了数十年,她好不容易才决定干这一次,拿游家医心病,结果唔……不太理想,好像还更糟了。唉唉,只好先带她回家,再另觅其他良方。”她话中虽有感慨,但语气带笑,似觉钟翠这种“拿游家医心病”的行径没什么不好,效果虽差,但想做就做,即便扰得江北行市大乱、粮作杂货价格大波动也都无所谓。
  ……好不负责任!
  花三该是瞧出她的想法,挑着眉,揉揉鼻子,那神态竟有些赖皮,仿佛在说“是啊……我就护短!如何?”不禁让她想起家里的那位大老爷。
  禾良幽幽叹了一声。“我得回去了。”
  花三笑道:“这几天,一江南北有不少人手在打探你的下落,再不让少夫人回去,事情真要闹到不可收拾了。”略顿,她神色稍正,继而又道:“至于咱们家翠姨带走少夫人的事,我花三替她向你道歉了,往后少夫人若遇上什么事,用得上花三的话,可到江北‘捻花堂’的柜上说一声,他们会找到我的。咱们‘飞霞楼’的生意也许没有‘太川行’的活泛,但在道上还是有几分名气,少夫人想要什么、想如何索偿,尽管说,花三会尽力办到。”
  或者,这位三姑娘也算得上是性情中人……禾良怔怔想着。
  至于索偿……唉,现下的她,什么都不愿再追究,只想快快返家,快快回到孩子和大老爷身边。
  游岩秀被抬回“渊霞院”寝房后,人也就醒了。
  德叔忙要吩咐家丁请大夫过府,被他喊住,他又没病,看什么大夫?
  这“渊霞院”内,他向来不爱府中仆婢待在这儿伺候,安安静静的最好,此时方醒,他又把德叔、小范等一干人全“请”出去。
  躺在榻上,神智稍稳了,但脑中思绪依旧沉沉粘粘。
  他望着榻顶,静静望着,忘记自个儿有无眨眼,也忘记发呆发了多久,直到夕照尽退,房中整个暗下,他才懒懒坐起身。
  好暗。
  禾良没来帮他点灯。
  他起身,下意识走到桌前,取出袖底的火折子点燃油灯,房中漫开微光,他仿佛觉得不够亮,又把矮柜烛台上的两根蜡烛都点燃,烛光映着他的俊脸,在他晦暗瞳底跳跃。他把烛台移到桌上,拉来一张椅凳坐下,望着桌面。
  桌上有个装糖的漆木盒,他没动,因为盒里的糖早已吃完。
  禾良没再帮他补糖进去。
  桌上还有一盘果子,禾良没来削给他吃。
  所以,他若想吃,得自己动手。
  于是乎,他动手了,拿了一颗鸭梨,拿起盘边的小刀。以前禾良削果子给他吃时,会先把果皮弄下来,禾良手好巧,常是一刀在梨子上头转啊转的,不一会儿工夫就能弄好,而且果皮从头连到尾,不断。
  他学着妻子的动作开始削梨,转转转,削削削,转转转,再削削削——唉!
  他脸部表情有些怪异,有些迷惑,搞不清楚眼前的事是如何发生——那把小刀怎会切进他虎口里?
  鲜血瞬间涌出,濡湿他的袖,他头歪歪,美目眨了眨,下一瞬已把刀子拔起,他双肩一震,似是这时才整个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弄伤自己了。
  禾良不在身边,他伤着了,没有人会为他的痛而痛。
  禾良不在了……
  禾良不在了……
  他为什么还在?
  起身,他取来脸盆架上的巾子裹住伤手,伤口并不大,但有些深,他缠了一条巾子,缠得紧紧的,血仍淡淡渗出,他也懒得再理。
  他拿起滚到桌面的那颗梨,上面还带着果皮,而且沾了点他的血,他不管,张口就咬。禾良说,不能浪费食物,他不浪费,他会吃光光。
  蓦地,他咬梨的动作一顿,眼珠子慢吞吞溜动,似在确认什么。
  有谁在哭。
  呜哇呜哇地大哭,哭得好不伤心,好可怜、好可怜地哭着。
  他放下梨走出内房,“渊霞院”虽冷冷清清,园子里覆着薄薄雪花,而夜风寒心,回廊上倒已挂起成串的火红灯笼,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他循着那哭声走啊走,在回廊上绕着,来到那处摆满大小玩意儿、专给孩子嬉玩的厢房前。他高大修长的影子映在门窗纸上,随即听到里边传出惊呼——
  “小少爷乖,别哭别哭,嘘!  嘘!呜……大魔来了,您别哭啊!”
  孩子哭声更响亮,无法收拾,该是哭了许久、许久,喉儿都有点哭哑了。
  第9章(2)
  砰!游岩秀伸手推开门。
  他尚未抬脚跨进,就见两丫环母鸡护小鸡般挡在孩子面前,四只眼睛满是惊恐,一瞬也不瞬地直瞅着他。
  “秀、秀秀爷……吵到您了吗?小少爷不是有意的,他、他不是有意的”金绣虽嫁人了,但这几晚都在“渊霞院”与银屏一块儿顾着孩子睡下,没回她和长顺那边的房。
  游大爷踏进房里,不知怎地,孩子啼哭弱了些,那团坐在长毛毯子上耍赖的小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从两丫环背后走出来,可走没几步又坐倒了,小小爷的脾气一起,索性仰头张嘴哭得更凄厉。
  “他生病了吗?”游岩秀面无表情地问,走近,弯身,探掌贴着娃儿的额面。
  银屏拼命摇头,吸吸鼻子道:“没有……小少爷没生病……秀爷,您手怎么了?袖子都沾血了!”
  不理会丫环的惊疑,他沉静又问:“怎么哭成这样?肚饿吗?”
  金绣擦掉颊边的泪,也吸吸鼻子答:“不是肚饿……小少爷他、他想娘了。这样子已好些天,到了夜里,哭得更严重,怎么哄都没用……”
  闻言,游岩秀一怔。
  自禾良不在后,他像似没了心,孩子的状况他半点不知,总以为自有人会把孩子照顾好。展袖,他一把捞起胖娃娃,抱着便走。
  “秀爷!”金绣和银屏紧紧张张地追出房门外。
  他回头,淡淡勾唇。“别怕,虎毒不食子,我拎他去玩,不会食了他。”
  他是笑比不笑可怕的秀爷,但此时这一抹淡笑,倒真安抚了两丫环。
  回到寝房内,孩子还在抽噎,游岩秀将娃儿放到大榻上,他垂目觑了眼胸前沾上的涕泪和口水,没做什么表情,只是走到偏间小室端来一盆热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弄湿一条干净巾子,绞了绞,拿去帮娃儿擦脸。
  他抿唇不语。
  孩子则张大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小肩头随着抽噎轻轻颤动。
  他擦净孩子肉肉的泪颊和可怜兮兮的红圆鼻头,然后再洗了洗巾子绞干,开始擦娃儿的耳后、颈子和小手,他动作极熟练,不像生手。
  “阿滴啊阿滴……”那声音跟,“阿爹”有点像,但口齿不清,小娃又噜噜呼呼发出一串难以辨认的话语,肥腿蹭了蹭,想要爬进内榻。
  “等等,还没弄好。”游岩秀将孩子倒拖回来。“你娘说,要洗了脚才好上榻。”
  “榻踏、娘哪哪哪……呵……”小鞋被脱下,嫩白的肥小脚被热呼呼的巾子包起来搓搓揉揉,小小爷以为亲爹在同自个儿玩,终于破涕为笑。
  弄好一切之后,娃儿滚进内榻,滚滚滚,扑在属于禾良的那颗枕子上,翘起小圆屁学毛毛虫蠕动,胖脸胡乱摩挲。
  见状,游岩秀吹熄两根烛火,仅留一盏淡淡油灯,他和衣躺下,长身挡在榻边,以防孩子滚落地。
  他斜眼睨着榻内那颗“肉球”,那颗“肉球”也斜眼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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