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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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2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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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到玉皇大帝,下到街头乞丐,天下就没有我苏子瞻不能奉陪的人!”他对君实夸口说。
  “三教九流,交交倒也不错。可也不要太滥,当心口碑!”君实劝他。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怕什么?”子瞻满不在乎。
  君实见他不以为然,也就不再说了。
  子瞻与朋友从来戏谑嬉笑,吃喝玩乐,不拘一格,因为自由散漫,没了士大夫之间的那种拘谨戒备,常常也就能现出真性情,得到真消息,所以,子瞻从来信息最是灵通。
  有个姜潜姜至之,原是国子监直讲,就是专给国子监学生讲书的老师,地道一个冬烘。神宗下诏访贤问才,升用滞留官员,经司马光推荐,叫他做了京畿陈留县的知县。子瞻先也是在司马光那儿,认识姜潜的。一次有人请吃饭,子瞻与姜潜都在座。姜潜知道子瞻放荡戏谑,有意开他玩笑:“今儿喝酒,先得每位就眼前的人或事,各出一味药名。否则,请自动离席!”
  子瞻果然高兴:“好主意,就请您做令官,自己先来!”
  姜潜指着他就来:“这可是您让我的!您自己就是一位现成药名!”
  子瞻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禁问道:“我怎么是药名?”
  “子苏子。”姜潜说。
  子瞻低头一想,哈哈一笑:“哈哈,子苏者紫苏也,苏子者白苏、紫苏种子也,两头都是药,说得好!不过,您也是个药名!”
  “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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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八十五回(2)
“不是半夏,就是厚朴。”
  “为什么?”
  “不是半夏、厚朴,干吗要称姜制(至)之,以姜制之?”
  满座的人这才听明白了,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也就打这儿,两个人惺惺相惜,成了朋友。
  几杯下肚,子瞻问道:“至之,您在任上,近来有什么新闻没有?”
  “这话该我来问您。您是开封府推官,不比我这个郊县知县听得更多?”姜潜反问。
  “这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消息也有来源不同嘛!”子瞻嘻嘻哈哈地辩解说。
  子瞻这一说,倒让姜潜想起一件事来:“您这么说,我倒真想起一件事情。不过,对您肯定早不是什么新闻了!”
  “说说!”
  “消息是我的一个亲戚,从大内传出来的。说皇上为让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开心,元宵节准备大放花灯,已经让府里派人去江浙一带收购了。这下,可是有热闹看了!您能不知道这个?”姜潜说。
  “这事我还真没听说!有什么花絮吗?”子瞻说。
  “朝廷的习惯,灯一向都从江浙一带购买,并没有什么。只是听说压价过低,地方上好像有些怨言。”姜潜继续介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子瞻回去一打听,果真有这事儿,而且是买四千多盏!他当时就给皇上上了一个折子,请求皇上留财节用,爱惜民力,不要结怨四方,干脆罢了江浙彩灯不买!说完建议,他又以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为例,说他们那时也有额外的爱好或采购,但总有谏官或贤德大臣上书劝阻。可如今这事,内没有台谏官员力言,外没有相关承办人员怠工,大臣们也不将皇上当做太宗、玄宗那样的圣明君主来侍候,实在让人气愤。既没一个人说话,我只好斗胆直言了。这么着贬了别人,突出自己,小小卖了一次乖,当然是子瞻的小聪明处。
  子瞻这份折子,原来也还是投石问路,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听言纳谏,从善如流。没想到折子上去,皇上真听了,将江浙购灯一事彻底停了!子瞻这一惊可是不小,早已涕泗滂沱了!买灯不过小事而已,既受到鼓舞,子瞻就朝大里、要害处猛说一气了。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日以继夜,一再重写修改,到底写成一封万言书呈给了皇上。他倒也毫不隐讳,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所以先说买灯的用心: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这才先说小事,而将大事留待考验之后再谈。
  万言书谈了三件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核心只有一个:反对变法。凡已经出台或即将出台的一切变法措施,诸如设置三司条例司、农田水利、雇人服役、散青苗钱、派提举官巡视督察各地等等,他没有一样不反对。连沿着汴水种稻,他也反对!理由是:秦人的诗歌只说“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什么时候说过“长我粳稻”呵?古人没说过种稻,就不能种稻?而且,泾水与汴水,一西北,一东南,差着十万八千里,泾水边不种稻,汴水边就一定不能种稻?这不是发昏十三章吗?
  君实接到他的底稿,刚读几行,就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三件大事,连用词都与自己《五规》中所说的“立纲纪”、“和厚风俗”、使人没有离怨乖戾之心等等,大同小异!朝下看去,清一色攻的新法!
  “痛快,痛快,深得我心!”君实将文章放下拿起,拿起放下,折腾了三四次,嘴里赞不绝口:“您的文章,真是越写越好了!有些话,我也不是想不到,就是不好或不敢说出来,所以文章比不上您的气势,痛快淋漓。像这几句:‘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深浅,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道德诚浅,风俗诚薄,虽强且富,不救于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真是千古箴言!亏您也想得到,说得出!子瞻子瞻,光就这几句话,您就可以彪炳史册,扬名千古了。”
  君实一向冷漠严肃,突然这样冲动,激情喷涌,连子瞻也有些莫名惊诧了!细想这一段话,认真追究起来,也不过为论而论,强词夺理罢了。不富不强,哪里真的就能立国?除非在一个与外界毫无瓜葛的孤岛上!就那,也还得提防老百姓为着富强,过好日子,要造反,另立新君呢!子瞻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偶一闪念罢了,当然不会认真去反思或辩驳,愣了一下,也就一笑了之了。正是由这一份万言书,君实与子瞻的心靠得更近了。
  子瞻仍在朱雀门外的南园老房里住,那还是他父亲第二次入京后买的。司马家在榆林巷,靠近大内,又拐到望春门方向去了。子瞻虽有马可骑,到君实家一趟,也要好走一阵,所以没有特别事情,子瞻跑得倒也不是很勤。一天,得了些消息,且恰好顺路,子瞻就又跑去看君实了。
  两人坐定,上了茶,君实笑着问道:“子瞻今儿又带什么消息来了?我是真盼着您来!军中的谍报,也没有您消息灵通!”
  子瞻也笑道:“您先别忙着打听消息,我有一首诗要考考您。答出来,我才说别的。”
  “噢,什么诗这么有趣,连子瞻也到处传扬?”君实也来了兴趣。
  “我刚在外面听到一首诗,说是题在相国寺墙上。诗倒不怎么样,但有奇趣。一共也只四句,是:‘终岁荒芜湖浦焦,贫女戴笠落柘条。阿侬去家京洛远,惊心寇盗来攻剽。’您说吧,什么意思?”
  

大宋遗事 第八十五回(3)
君实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说:“不过是说丈夫出门未归,田园荒芜,媳妇在家里忧心忡忡,还有什么?”
  “光是这样,我也不来问您了。再想想!”子瞻说。
  君实又想了一回,到底不得其解,只好摇摇头:“我一向没有机心捷才,您就直说了吧,不要难为我了!”
  “这是一首嵌字诗谜。抓住贫女,才能了解这首诗。终岁,是十二月不是?十二月不是一个‘青’字吗?”
  君实一笑:“果然有些意思。”
  “往下听呵!荒芜,不是田上尽长草,不长苗吗?田上有草,是个什么字?”
  “那是个苗字!”
  “不错。再往下看。湖浦焦,是水没了,去水是什么?”
  “法字呀!”
  “女儿头上戴顶帽子,是不是个‘安’字?”
  “是个安字。”
  “柘树落了木条,剩下是个‘石’字不是?”
  “都解得不错。下面可就不好解了!”君实着急说。
  “好解。您知道阿侬是哪儿的方言吗?”子瞻问。
  君实想了想,猜道:“子夜歌上倒是常有,该是江南话?”
  “对喏!可不是吴言是啥子哟!”子瞻一高兴,满嘴川话都出来了。
  “吴言?吴言就是个‘误’字了!”君实也高兴了。
  “去家京洛该是为国效力,含着个‘国’字。寇盗攻剽是贼民。”
  “连起来的意思,就是‘青苗法安石误国贼民’!好,好,亏他就有这样的巧思,想得出来!”君实叹赏不已。
  子瞻只是笑,并不说话。君实突然也来了灵感,悟道:“子瞻,您不要跟我装神弄鬼,这诗就是您自己做的?什么相国寺题诗!”
  子瞻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管笑。见君实还要追究,先住了笑,说道:“您又不是像我一样的推官,问那么详细干什么?我再给您说个笑话。”
  君实听他要说笑话,也不问了,只静静地听他的下文。子瞻说:“这可是至之的原创,从他那儿贩来的。说有个举人想邀功请赏,跑去找介甫,说:‘目下朝廷颁布《农田水利法》,实在是千秋大业,大得人心!不才有个设想,特来献给参政大人!’介甫自然高兴,说:‘请讲,请讲!’举人说:‘我建议,将梁山泊的水全都放干,可以一下造出几百万顷良田。’”
  “介甫怎么说?”君实问。
  “介甫说:‘好呵,好主意。偌大一个梁山泊,造起田来可不是几百万亩吗?’”子瞻说。
  “那举人怎么说?”君实又问。
  “举人说:‘只有一件事不好办,所以有些踌躇,特来禀告大人。’介甫赶紧问道:‘什么难事?只管说。’”
  “是呵,他踌躇什么呢?”
  “举人说:‘放水不难,怎么着能有一个同梁山泊一样大小的地方盛水,就好了!’介甫这才悟出荒唐,一拍桌子:‘这不是废话吗?滚!’”子瞻说完,抿着嘴呷茶,再不说话了。
  君实还聚精会神地听呢,见没了声音,正要问子瞻,突然回过味来,再止不住,“哈哈哈”地狂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扭着腰只嚷:“不得了,不得了,岔气了,岔气了!”
  子瞻故意吃惊道:“岔气?这可是您自己找的,不关我的事!”
  君实更笑得前仰后合了。连他身边的家人,也掩着嘴偷偷地乐了!狠笑了一会儿之后,君实才说道:“我一生还从来没这么癫狂地笑过,都是您子瞻害的!这笑话实在是好笑,只是太损点儿!”
  子瞻一拱手:“罪过罪过!”
  “什么罪过不罪过,我不也是说笑话嘛!”君实见子瞻认了真,笑着作了解释,“朝中最近没有什么事吧?”
  “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子瞻想了想,说。突然又想起最近听到的传言,便又问道:“最近朝廷有一种传言,不知君实听到没有?”
  “什么传言?我这几天忙着别的事呢,一点儿都不知道。”忙什么?不是忙着给安石写信吗?!
  “也没有什么。说是三司条例司传出来的,说如今变法,应该有三不足精神。”子瞻漫不经心地说。
  “三不足?哪三不足?”君实的口气陡然严重起来。
  子瞻吃了一惊,望了望君实:“朝廷内外传得挺凶,我以为您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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