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吴起- 第26节

　　“诸位快快入座呀！”

　　“我等布衣小民，大夫面前不敢过礼。”韩车等五人齐道。

　　王杲道：“诸位是吴大夫的朋友，我二人也是吴大夫的朋友，都是朋友，不必拘礼，坐坐坐。”

　　吴起笑对韩车等人道：“二位大夫都发了话，这里并无外人，入座吧。”

　　五个人刚刚坐好，八位身着同样服饰的窈窕女子，每人手上托着一具盛放着精美陶制水杯的黑漆木盘款款而上，步至摆放于每位面前的矮脚几案前，双膝微微下曲，将水杯轻放案上，说一声“请用茶”，然后缓缓起身，又款款退下。

　　曹颉取过水杯呷下一口，又放于案上，他想知道吴起对他的五个朋友做何安置，笑微微道：

　　“吴大夫允文允武，想这几位朋友亦必也是腾蛟起凤文武皆能之士，吴大夫奏过主公，共事于鲁岂不美哉？”

　　“曹兄言之有理！”王杲就象曹颉肚子里的一条虫。

　　吴起道：“二位大夫之意虽美，却是使不得。不瞒二位说，我这五位朋友，虽说是精通诸般武艺，却未曾投师受教，学识浅漏是做不得大夫的，只宜留在府上，下帷苦读，待日后有了长进，方可再行计较。”

　　王杲马上佯出一副敬佩不已地样子：“吴大夫身居高位仍能如此廉正自律，实乃天下之楷模也！”

　　吴起笑摆着手道：“不敢不敢，王大夫过誉。”

　　曹颉一本正经地：“其实王大夫之言毫不过分，当今天下如你吴大夫这般境界者，老国相之外，曹某我再不曾有闻，鲁有你吴大夫、老国相，实在是国家有幸，社稷有幸。也正是因为国家不能没有你吴大夫，曹某有句话还要对你说，如今你乃上卿大将军，身系国家社稷，当把自身安危放于心上，你此回故里，不带扈从卫队实是不妥，卫国久乱不治，盗匪出没，岂能不防？如若发生万一，如何是好？”

　　王杲：“曹兄所言极是！”

　　霍正道：“二位大夫还不知道，吴大夫在回乡的路上差点儿被刺客杀害。”

　　“吴大夫路上遭遇刺客？”曹颉、王杲故做大惊，“是何方刺客？”

　　吴起把路遇刺客的经过叙说了一遍，最后道：“刺客自刎身亡，且所用器物并无标识，也就无从判定是何方之人。”

　　“刺客没有留下一句口实？”曹颉的目光紧紧盯望着吴起。

　　吴起道：“或许刺客正是不想留下口实才用自刎手段结果了自己。不过照此看来，这个刺客倒也算得上一条汉子。”

　　曹颉压在心上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但表情则是佯出一副无比遗憾的样子，道：

　　“刺客自刎而死，又没有留下一句口实，寻找指使之人的线索岂不就断了？”

　　王杲看看曹颉，又转对吴起道：“依吴大夫猜想，这个背后的指使者会是何人？”

　　吴起淡然笑道：“没有一点线索，怎好妄加猜疑。事情已经过去，且又未损我一根毫发，还是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好，不需为此事枉费心神，来，诸位用茶。”

　　曹颉：“太险了，太险了，日后吴大夫务必多加防范，再不可有丝毫大意。”

　　吴福走进来，报说在中大厅已备好酒肴，请大家移坐入席，于是大家穿过内门来到大厅，依照适才的座次坐到已经摆好酒肴的几案前。

　　曹颉和王杲确切得知吴起遭遇刺客丝毫没有怀疑到自己，心情完全敞朗开来，王杲笑望吴起道：“今日美酒佳肴，何不唤上歌舞，以助我兴？”

　　自从鲁元公赏赐给吴起女伎以来，他先是安葬娘子，接着又回乡祭母，一直没有心情也没有闲暇观赏女伎歌舞，似乎早把女伎忘在了脑后。如今王杲提起，便唤过吴福，吴福是个办事精细的管家，不论什么事情都想在头里，只可主人不用，不会主人用时无备，见吴起问歌舞，回道：“已在厅外候着。”

　　吴起：“唤来与诸位歌舞一曲。”

　　吴福朝外喊了一声“歌舞”，只见两个身着长衫手上持竽的乐师先行而入，朝座上众人施礼毕，然后走到大厅一边的坐垫前，面外跪坐，双手捧竽，两个人相互对视，微微把头一点，悠扬的竽声立刻在大厅响起。随着竽声，四位罗纱轻笼的女伎长袖舒扬，鱼贯而入，婉如从天上飘然而下，朱唇微启，边舞边唱起来。其歌曰：

　　喓喓草虫，　　　　跃跃阜螽；

　　未见君子，　　　　忧忧忡忡；

　　亦既见之，　　　　亦既交之；

　　我心则平静。

　　陟彼南山，　　　　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　　　　忧忧嗟嗟；

　　亦既见之，　　　　亦既交之；

　　我心则喜悦。

　　陟彼南山，　　　　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　　　　我心伤悲；

　　亦既见之，　　　　亦既交之；

　　我心则欣慰。

　　这四位女伎，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她们的新主人面前展示技艺，格外用心，歌声遏云，舞姿生风，一进一退，光华夺目。曹颉观女伎容色之美，歌喉之润，舞姿之娇，目瞪口呆意乱神迷。可是没过多久，他那张灿烂的笑脸便发生了变化，妒火在他的胸腔突突燃烧起来，他无法接受吴起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发生如此一天一地的巨变，一个月前吴起还居住在不能同他曹颉相比及的旧宅里，没有女婢献茶，更没有女伎歌舞，而今天，吴起竟然住进了全都城最豪华最堂皇的府宅，不仅有妙龄女婢供他使役，还有如此貌美的女伎为他献歌献舞，岂不是一步登了天！眼前那翩翩而前翩翩而后，翩翩而左又翩翩而右的女伎，象顿时变成了胡乱翻飞的黄蜂，轮番蜇向他的心头，他虽然有超乎常人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但喜不形于色容易，而怒不形于色则是太难太难，当怒到怒不可遏，恨到咬牙切齿之时，还要佯出一副若无其事，甚或喜笑颜开的神情，心里需要承受何等的痛苦，恐怕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但他还是承受着，仍然佯着一副笑脸。为了不暴露他的嫉恨之心，为了骗得吴起的信任，尽管此时的美酒对他来说已经变成黄莲熬制的苦汁，他仍然要饮，除了一觞又一觞的敬吴起，还向吴起的五个朋友碰去一觞又一觞。

　　这一切，王杲全都看在眼里，巴不得酒宴立马结束，可一时又想不出说辞，正苦无主意，从府外传来报更声，赶忙目望曹颉道：

　　“更夫已打二鼓，天时不早，吴大夫与诸位几日跋涉，也该早早安歇，到此为止吧！”

　　曹颉仍然佯出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笑微微站起身来：“人说‘尽欢之时光阴快’，果其然也，不知不觉已漏下二更，我等告辞了！”

　　吴起与韩车等人热情地把曹颉、王杲送出府门，一直望着他们乘坐的马车在夜幕中远去。

　　曹颉一离开吴府，马上变成了另一副面孔，一路长吁短叹。王杲的马车赶上来，告诉曹颉说他想出了一个主意，足可让鲁元公对吴起产生疑心，将其疏远。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兵家吴起　（17）
3

　　出鲁宫后门，是宫廷花园，始建于鲁僖公二十年，花园占地近百亩，其中十分之八为湖区，湖区全部由人工开挖，所取之土堆积于湖的正中，形成了一座高在百尺的孤岛，站在岛顶放眼远眺，整个曲阜景物可尽收眼底，小岛上生长着各种花木，一到入夏，林荫蔽日，鸟语花香，令人赏心悦目。鲁元公同齐姬观赏歌舞厌倦了的时候，便来这里玩乐。

　　曹颉和王杲出了鲁宫后门，走过石板小桥，然后沿着迂回曲折的石砌小路攀登而上。走到半腰，传来齐姬铜铃般的笑声。两个人停住脚步，用目寻找，见绿树掩映下的一座四角小亭里鲁元公正和齐姬对弈。两个人不敢惊扰，轻手轻脚来到小亭前，站在鲁元公的身后静静观看。

　　齐姬笑望着举棋不定的鲁元公催个不停：“主公落子呀，落子呀，快落呀！”

　　鲁元公是一个不精朝政专精玩儿的国君，尤其对棋艺，就是老国相公仪休有时都败在他的手里，但他为了博得齐姬高兴，有意把棋子放错让齐姬来赢，此时他笑咧着大嘴：“输了，寡人输了，再来，再来。”

　　“臣等叩见主公、夫人。”

　　鲁元公一回头：“二位爱卿？快快请起，请起。”

　　齐姬一眼看见曹颉手上提着的小方包，顿时高兴得从心里一直笑到脸：“曹爱卿又给哀家弄来个啥物件呀？”

　　曹颉笑把小方包放于案上，慢慢解开，露出精致的棕红色漆饰小木匣，打开匣盖，取出一件棕色的小陶马。陶马的身躯微微向内里倾斜，成转弯奔驰状。其头高昂向前，其尾甩起向后；外侧前肢抬起弯膝向后，后肢欲起未起前弯，与底座相连接。小巧玲珑，巧夺天工。

　　齐姬小心翼翼地取过陶马放在手掌上：“咦呀呀呀！曹爱卿你从哪儿寻来的呀？”

　　曹颉：“臣托一位朋友从北燕为夫人觅来。”

　　鲁元公笑着：“你是真行，这么远也能弄得来。”

　　王杲：“除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曹大夫摘不来，只要世间有的，就是天涯海角，曹大夫都有法儿弄来供主公、夫人赏玩。”

　　齐姬娇滴滴的朝鲁元公瞟去一眼：“您听见了吗主公？”

　　鲁元公：“听见啦，听见啦。”

　　曹颉道：“主公、夫人，今日臣等求见，有一事禀报。”

　　鲁元公：“是什么事说吧。”

　　曹颉：“昨日臣等往吴上卿府上，看到吴上卿从故里带回来不少食客。”

　　鲁元公毫不在意，笑乎乎道：“这算不上什么，食客不就是不干事白吃饭的人，他有钱愿意养，就让他养去。”

　　王杲：“臣等以为，吴上卿私养食客，并非寻常小事也！”

　　鲁元公仍是不以为然：“他养几个食客能算什么大事？”

　　曹颉道：“或许主公还有所不知，昔定公在位之时，季、孟、叔三氏共辅朝政，三氏暗里招养食客家丁，定公初始不以为然，以致三氏势力渐渐坐大，凌铄欺主，辗转恣肆，定公号令不行，后来多亏孔子献策，才得以将三氏平息，前车之鉴，主公不可不虑也。”

　　鲁元公惊惑地眨巴起眼睛：“有这种事儿？”

　　“史书有记，岂能有假？”王杲接着又道：“还有，昔时晋国称雄诸侯，但是到了晋哀公，由于对臣属不加防范，魏、赵、韩三家遂成其谋，晋幽公元年，三家各立军旅，三分疆土，仅以绛州、曲沃二邑为幽公俸食，十年前魏、赵、韩三家又遣使往求周王，请求册封，周王见其势已不可回转，遂命内使作策命，册封魏斯、赵嘉、韩启章各为其主，各立宗庙。再有时下齐国，主公是看到了的，朝政大权全落齐相田和之手，田氏代齐，已成早晚之事，田氏坐大，不也是齐国几代君侯对臣属不加防范所致么？蚁穴虽小，可以溃堤，有防方可无患。吴上卿破齐有功，主公依制已赏赐于他一应使役之人，而今他不报主公知道，私养食客，其用心主公不可不虑也。”

　　鲁元公虽然昏愦，但为君受尊号、享荣名，美衣玉食，崇阶华宫，入有嫔御姬侍之奉，出有田猎毕弋之娱，失去了君位，这一切全无，他是知道的，听曹颉、王杲这样一说，心里顿时不安起来：“这，这……”

　　齐姬：“这有什么难的呀，免了他的上卿大将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