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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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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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低头,桌子下也围着人,都趴着看他的脚。是光脚,他的鞋不见了。

  他腾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谁把我的鞋偷走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桌下的人仰起脸,鄂然看着他,其中一个小声问道:“你?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问:“知道什么?”

  同学们相互看看,有一个说:“刚才铃声一响,你的两只鞋就……”

  “就怎么啦?”

  那人看看四周,大家都默默地看着他,只好鼓足勇气说:“你那两只鞋,突然自己窜了出来,蹬开门,一只追着另一只,出门走了!”

  “什么?!”

  那人继续说:“我们追了出去,见它们飞快地出了大门上了路,朝镇上跑回去了。我们又跑回来,看见你还这么坐着光着脚,才知道是你的鞋。”

  林林呆住了。他摸摸脑袋,低头再看看:鞋真是不见了。他突然大叫一声,推开众人跑了学校,朝家的方向追了过去,跑不动了就弯腰喘着气歇一会儿,然后继续跑,就这么光着脚跑回了院子,一眼看见:他的两只鞋,正停在琪琪家的窗台下。

  那窗关着,窗帘仍拉着。他擦着汗走近,捡起鞋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没错,是他的鞋,依然一左一右,依然弥散着一种淡黄色的烟。

  这种烟,有人闻了之后说:那是回忆。那些久远的尘封往事,那些曾经的酸甜苦辣糅合在了一起,然后发酵,然后一直发酵,发酵了很多年,所以此人闻了之后还说了两个字:厚重!

  这种烟,有人闻了之后说:那是欲望。那被衣服遮掩的隐秘之处,那被语言掩饰的*暧昧,快暴露了,快挑明了,快接近燃点了,然后压抑,然后一直压抑,压抑了很多年,所以此人闻了之后还说了两个字:刺激!

  这种烟,有人闻了之后什么也没说,从此失忆。总之,脚味是人身自产的一种药材,可以提神醒脑,可以治疗洁僻……

  林林拿着鞋无意中一闻,顿时神清气爽,思路清晰,明白自己的鞋为什么会在这儿了。

  打从早上第一节课的第一分钟起,他看了一眼琪琪的空座位,就开始在心里念叨一句话:回家,看看她怎么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就这样反反覆覆念叨了一整天,终于,鞋逃走了。

第十四章
他在门和窗之间走了几趟,最后决定敲窗。窗帘拉开了一点,琪琪趴在窗台上,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看他又回头看看挂钟,有些奇怪:这家伙是个慢性子,平时都是天快黑才跟在牛屁股后回来,今天倒回来的早。

  她漠然地问:“有事吗?”

  他被她的神情打击了:“……没事。”

  沉默。

  她又问:“那你举着鞋干什么?”

  他说:“……晾晾。”

  沉默。

  她又问:“非要到我窗口晾吗?”

  他说:“我……我嫌晾我窗口有味……”

  她惊异地瞪大眼瞧着他,然后窗啪的一声关了,窗帘也刷地拉上了。

  他咬住嘴唇,用鞋在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低头回家了。

  介绍一下这个院子:几排干打垒的平房,青瓦顶红门窗,油毡顶的自建厨房靠着墙,有人养花,有人养鸡,有人养狗,此地的土狗体形瘦小,性情却似狼,经常是鸡啄了花,狗又吃了鸡,然后是花盆摔在了鸡主人家门口,而狗主人面对堵着门的鸡主人,却说起了自家失踪的煤球……总之左邻右舍鸡毛蒜皮,乱起来如布郎运动,静下来又亲如一家,说不清说不尽。

  这一刻就很静,炊烟静静飘起,秋叶静静飘落,人回家羊归圈,只剩夕阳,铺开无边红霞却无家可归,最后沉落西塬,去了美国。

  天就黑了。

  这一夜,不同寻常。

  午夜时分,一支小小的队伍潜入院子,个个黑衣黑裤,黑布蒙面,身背黑色包裹。

  他们各选有利地形站好,有的在树上,有的在屋顶,有的在窗前。他们打开包裹,然后每人手里都多了一样东西,在月光下寒光闪闪!

  那是铜号、提琴、吉他……这是一支乐队。

  只有一人手里空空,低头站在月光中。这是指挥。

  良久,他突然抬起头,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用嘶哑的声音质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烦乱不安?”

  惊醒了院中的一只狗,它腾地跃起,呲牙咧嘴扑了过来。

  指挥连它瞅也不瞅,只随手把一件东西扔到地上,被该狗一口咬住。

  指挥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喃喃着:“咬吧……把它撕碎吧!那只不过是我的心……”

  狗突然呆住,哇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转身逃走。

  指挥弯腰把那颗心捡了起来,他的声音更低了:“原来,谁也不要它……”

  狗躲进一个角落趴着,大张着嘴吸凉气,狗嘴哆嗦着,狗泪流淌着,狗说:“差点……没把狗酸死!”

  四周重又安静下来。指挥高举起右手食指,轻轻一点,如从棉絮中挑出了一根线头,琴声呜咽着颤颤响起。

  琴声中指挥说着:“第一首歌献给各位书友。歌名叫做:十六岁。”

  琴声中门开了,林林缓缓走了出来。他光着脚,披着被子,走到琪琪窗前,摸摸窗台,摸摸紧闭的窗,咬紧了嘴唇。

  突然,他退后一步,举起双手,任被子掉到地上。

  他说:“晾晾……”

  又咬住嘴唇,懊恼地低着头。

  许久,又抬头看着窗,张着嘴却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却没走回屋子,而是出了院门。门边靠着一个黑衣人,抱着一把无弦的吉他,只用嘴轻轻地哼着。

  他走上小路,路边站着一个黑衣人,举着一把没有弓的提琴,只用脚轻轻踩着节拍。

  他来到塬顶,空旷的塬顶上,站着无数的黑衣人!每人前面摆着一面齐胸高的大鼓,每人都是一手扶着鼓边,一手象要拍下,却又都停在了鼓面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只用腰肢轻轻和着节拍。

  他在鼓阵中穿行,没有人理他,黑衣人们都是一样表情:紧皱眉头焦急地望着远方,象在等着什么。

  不知何时,指挥已来到鼓阵前,高举起右手,琴声嗄然而止。一片寂静中指挥缓缓说道:“第二首歌,歌名还是:十六岁。”

  无数手掌同时拍下,鼓声如惊雷滚过。

  他问指挥:“这那叫唱歌呀?”

  指挥说:“这只是你的心跳声。”

  他问:“为什么我能听见心跳声?”

  “因为,”指挥思索片刻后说:“在做梦的时侯,你的心一样在跳。”

  无数的手同时高举,又同时拍下,鼓声中大地在微微颤栗,鼓声越来越沉越来越急,似乎拍的是他的耳膜,似乎拍的是他的心脏!他觉得越来越热,他开始奔跑!没有目的地奔跑!

  不知道跑到哪儿了,渐渐的鼓阵模糊了,雷声模糊了,他开始下坡,沿着曲折陡峭的土路,转过一道土崖,突然眼前一道白光,一阵热浪袭来。他猛然停下脚步茫然看着,这是在哪儿?

  眼前是一片粼粼水光,热风习习,他正穿着短裤站在水边 。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在水库边。今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他曾和琪琪还有几个同学,跑到这离家十五里的小水库来游泳。

  这高原上的水库,都是在河谷口依塬而建,水面则沿着河谷曲曲折折,有许多分叉。那一次他和琪琪游进了一条岔道,没力气游回去了,沿岸往回走吧,又是断崖重重找不到路,很是愁了一回。

  他正茫然着,突然被谁猛的推了一把,差点掉进了水里。他一看:是琪琪,穿着那天那件黄色泳衣。

  她说:“楞什么神呀!还不赶紧找路回去,等着天黑喂狼呀!”说完拉起他的手往坡上爬去。

  他晕头转向地跟着走,琪琪走在前面,个子比他还高些,腰却比他细多了,细的楚楚可怜。因为刚上岸,身上湿淋淋的,白皙的大腿上泛着水光,看的他一阵晕眩,急忙站住。

  她回头看看,因为阳光耀眼,她眯起眼,用手遮在额前。

  她说:“哎,我说有狼把你吓着了吧?骗你呢!”她的脸上、胸前也泛着水光,嘴唇俏皮地弯着。

  他说:“孙子才怕!”

  “那就快走啊!”

  她侧着站在他面前,泳衣紧裹着身体,秀挺的胸前似乎沉甸甸的,他扫了一眼就急忙收回目光,看着她的脸,她正看着他,似乎看见他刚才的目光了,又似乎没看见。

  这沟谷深处仍保持着亿万年前刚形成时的摸样,只多了些雨水冲刷出的豁口。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心脏在咚咚地跳着,他觉得血涌了上来,脸红的发烧。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坐到地上:“歇一会!歇一会再走。”

  他不敢看她,他的短裤太紧,现在更紧了。

  她弯腰拉他:“起来!快起来呀!”

  他就不起来。让她看见了不得问他:来游泳你藏根棍子干什么?

  她拉不动他,嘟囔一句:懒猪!一屁股也坐了下来,却把脸凑近问:“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坐着?”一股少女的体香飘过来,他脑中又是一阵晕眩,慌忙一骨碌爬起:“好啦走啦!不歇了还不行?”

  他低着头攀登,他只觉得热,茫茫白光中,他喘息着,淌着汗,一切似真似幻,只有鼓声一直响着,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渐渐狂乱。

  而她被一堵一人高的矮崖挡住了。她揪着崖畔的草根往上爬,爬了几下停住了,叫他:“快来拉我一下!”他抓住她手腕却拉不上来,她说:“脚没地方蹬呀!”

  他跳下矮崖到她身下,伸着双手却不知该扶哪儿用力,最后蹲了下去托住她的光脚,屏住气息一咬牙,把她托了上去。

  她伏到崖边双手揪着草,抬起一条腿准备跨上崖畔,他抬手擦汗,无意中扫了一眼:她浑圆的臀部正翘着,双腿分开,泳衣紧绷绷的,嫩黄色的泳衣边缘,大腿根处几丝黑色一闪。

  瞬间,他如被电击般猛然转开脸,却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瞬间,鼓声哑了,无数的鼓面,被一齐擂破了。

  瞬间,他陷入了黑暗,浑身麻酥酥地酸软,只觉腿间热热的湿了一片。

  窗外是夜,琴声消失了,乐队不见了,星星象少了许多,剩下的象是很远。

第十五章
第二天,从蒙古飘过来一片云,下雨了。

  这片云,在草原上被羊粪味熏成了黄色,所以这场秋雨,下得天地间一片苍黄。

  天地间,也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教室的屋檐上响着,在林林的心里响着。他正襟危坐,专注地盯着黑板,不敢去看只隔一条过道的琪琪。

  她今天穿一件深紫色的衣服,是她用妈妈的衣服给自己改的,她喜欢这种颜色,深色宽领衬着她有些苍白的脸,更显得眉眼格外漆黑。一般说来,她穿什么样式的衣服,学校里的女生们也都跟着穿。男生们不这样,他们只是聚在一起,不屑地议论着,暗中却喜欢着。

  有一次,她和林林放学回家时,似乎随口说了说这关于衣服的奇怪现象,林林听了说:“是吗?”过了好一会又瞪大眼问她:“那为什么呀?”

  这让她很难回答,只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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