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 [出书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艳鬼 [出书版]- 第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彼此擦药。无所谓君臣,无所谓主仆,连父母都未曾给与的关爱我们从对方身上获取。
  多年后,你年满二十,灵帝居然还记得你,将你册封为晋王,府邸设在皇城北。
  「可惜,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凉凉的药膏抹在身上抵消了些许痛苦,桑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野心勃勃的四皇子从来都不甘心就这样被兄弟踩在脚下。无妨,这世上唯一能让我依靠的人只有你,你要天下,那我们一起去取就是,杀人又怎样?欺骗又怎样?我对你死心塌地。
  「然后,我进了魏王府。太子死了,魏王是你最大的敌手。」桑陌的口气始终平淡,只有不断流下的汗水显露出他所承受的痛楚,「接着遇到了梓曦。」目光习惯性地向屏风那边望去,只是如今,那里空空如也。'私享家出品'
  一生罪孽滔天,活该不得旁人哀怜。能对他温柔相待的人寥寥无几,梓曦是第二个。初到魏王府,人生地不熟,是梓曦领着他融入众人当中,平生第一次与人团团围坐喝茶聊天,慌张得不知要把手脚放到哪里。梓曦为他解围,一手揽着他的肩,好似兄长。除了晋王则昀,第一次和旁人说这么多话,颠来倒去,自己都不知要说些什么,梓曦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盅微笑着聆听,雾气背后的脸上,表情柔和仿佛庙堂里端坐莲座的菩萨。若说是晋王则昀为他驱走了孤单,那么梓曦就是那个带他走入人世的人如同父亲,如同兄长,如同老师。
  在后宫中见过太多险恶面孔和丑陋心肠,这样的梓曦,实在不愿见他悲伤。
  难道就不能另选一个对象?
  你说,我二哥舍不得他的。你说,我只是想拖延二哥的脚步。你说,桑陌,我在等着你回来。
  哀伤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桑陌望着黑沉沉的屋顶,笑得两眼湿润:「我对他说,若是欺骗他,将来必定千刀万剐。他笑得那么开心。哈……他走开之后,我就把药瓶放到了他的床底下。」
  他痛得双眉紧蹙,再不能开口。空华俯身将他圈进怀里:「我二哥牺牲了他?」
  桑陌艰难地点头,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梓曦破抓进了天牢,二皇子则明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窗下听到的那句许诺虚幻得好像是自己的臆想。晋王府里没有消息传来,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时候接他回去,也没有人告诉他接着要干什么。好像,被抛弃了。
  后来,梓曦被屈打成招抑或是绝望,他把所有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说,他想帮助他的主君。魏王在灵帝寝宫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他说,梓曦是旁人派来陷害他的奸细。
  往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梓曦被处极刑,城门上曝尸一个月。菩萨一样的梓曦啊,却落得这般下场。魏王每天从城门口来回,自此一蹶不振,灵帝不再信任他。他不许任何人提梓曦,他将梓曦的居所改得面目全非,他变得暴戾而残忍,将每一个犯了小错或根本不曾犯错的人绑在树干上,用断了弦的弓背狠很抽打。
  不知挨了多少严刑,也不知多少次伤口结痂又再绽开。只记得,某一天,又双手悬起吊在树上被抽打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一阵喧哗声起,魏王府被抄了。挣扎着睁开迷蒙的眼睛,那个一身黑衣站在大堂之上的人他都快不认得了,他却还温柔地为他擦药,把他抱在怀里,笑得柔情蜜意:「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桑陌,你果然没有辜负我。」
  「如果,我没有完成任务呢?」
  「桑陌,你不完成任务,怎么能回来呢?」
  原来,所谓的死心塌地,所谓的生死与共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楚则昀,桑陌不过是你手中一件最趁手的兵器,指哪儿打哪儿,例不虚发。
  许久之后,跪在冥殿之上,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被剔去露出累累的白骨,千刀万剐,痛得死去活来。恍惚中仿佛看到梓曦就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样菩萨般的笑容,忆起当年那句玩笑:「梓曦,我若骗你,将来必定千刀万剐!」愧疚才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你二哥一直没有投胎转世,他满腔怨恨,但是又不知道在怨恨谁。他现在的样子……呵呵,落魄得我都认不出来。我答应他,把梓曦还给他。没想到,这么快,五雷轰顶,他当年的许诺终于实现了。」艳鬼脸上浮现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哼,梓曦才是那个最应该有恨的人……唔……」
  快要落泪的时候,唇被封住,柔软的舌头渡过来一口清水,沿着喉咙一路往下,冰冰凉凉。疼痛立时退去,紧紧绷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说不清是因为消减了痛苦还是因为停留在口中的肆意流连的舌。意识变得朦胧,因往事而绽开裂痕的心仿佛找到了依靠,很想很想,就这样一直下去。
  身下的艳鬼还惊讶地瞪大着眼睛,空华怜惜地吻着他的嘴角:「好了吗?」
  「嗯。」
  「再亲一个。」
  一路从嘴角吻上脸颊,再到耳廓边,原就敏感的艳鬼忍不住发出舒服的鼻音。空华拥着他温柔爱抚,口气亲密好似情人间的呢喃:「那么,刑天呢?被谁拿走了?」
  「在南风身上,有本事你杀了他。」绮旎春色瞬间消散,桑陌眼眸中是一片冷静的灰色,「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会做戏。」
  「你以为我不会?」见把戏被拆穿,空华重新坐回床边,此刻的艳鬼好似一只将硬刺根根竖起的刺猬。
  「你舍得吗?」桑陌撑起身,挑衅地盯着他的脸,「他是你的则昕,为了他,连天下都可以不要的则昕。」
  黑衣男人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屋子。桑陌依靠着床榻放声大笑:「你负了天下都不会负了他!」
  楚则昀,若说梓曦是我心头沁出的第一滴血,你便是深深扎进我心窝的一柄尖刀,所有疼痛无不因你而起。

  第三章

  「怎么办?我找不到他。」风里带来箫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妆容精致的女子哭红了一双桃花眼,「三百年了,我找遍了每一个地方,还是看不到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桑陌把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背:「没这回事。你们只是还没碰上罢了。」
  「是吗?」妆妃期盼似地抬起头,「三郎在等我?」
  「是啊,他在等你。从前他那么喜欢你。」桑陌好笑地替她擦泪,仿佛在哄年幼的娃娃。真是,平时嘻嘻哈哈做出一副姐姐的样子,到头来是谁照顾谁?
  三百年来,不知听了她多少次唠叨:「那年,你十六,和妹妹陪着母亲去进香,国安寺的禅房前遇到微服出巡的他。你掉了一只细金镯,他帮你拾起,你第一次发现原来国安寺里的竹子长得也很好看。」
  「呵呵呵呵……」怀里的女子破涕为笑,垂下眼睛,咬着嘴唇低声补充,「他还夸我的裙子漂亮,呸,那条裙子明明是穿旧了的,我还缠着我娘想做条新的呢。」
  「是是是,其实他夸的是你,不是裙子。」
  桑陌一语道破她的甜蜜,妆妃有些脸红,扭身飘上高高的楼顶,俯视着脚下的万家灯火:「我原先只当他是个书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身份。不过他真的不像皇帝呢,我也不想让他当皇帝。忙得没日没夜的,连顿饭都顾不上。做对平常夫妻,一起吃顿饭,没事说说孩子,想想将来,就挺好。你说是吧?」
  桑陌还未开口,她却又自顾自地说了开来:「三郎说,要在宫外给我造栋小宅子,两三间房,一个小院,隔壁还有邻居。就我们两个住在里头,冬天赏雪,夏天看星,春天种几株小野花,秋天就晒着太阳数数落叶。真好。呵,他是一国之君呢,这些事只能说说罢了。」
  「我生日的时候,他还为我写曲子,排练上歌舞,真热闹……」
  她因往事而泛起的笑容明艳得叫满天繁星黯然失色,桑陌站在她身旁,默然不语。
  神思恍惚地回到家,还未进门就能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空华立在桌前提笔作画,南风候在他身边,一边磨墨一边探着头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漫无边际。
  桑陌倚在窗前看,他握笔的时候总是捏着笔杆的高处,手腕轻挥,一副闲适姿态。于是笔锋过处也比旁人多了分挥洒自如,笔下气象万千。
  目下空华画的是一枝老梅,虬枝盘旋,花朵错落有致。有心数一数,刚好八十一朵,乃是一副九九消寒图。眼下冬至将至,正当时令。
  还是这么体贴周到会讨人欢心,我无爱无欲的晋王殿下。
  房中的人谈笑间偏头看了过来,于是手中的笔便停了:「桑兄回来了。」
  桑陌没有进门的打算,隔着窗户跟他客套:「是啊,怕一不留神就让你把我们家南风吃了。」
  那边的人狐狸般将嘴角弯起,一双墨色的眼瞳亮得炫目。
  冬至大如年,这一天要敬天祭祖跪拜父母。城东郊外远远望去一片烟熏火燎,三里外都能闻到锡箔纸的檀香味。孤魂野鬼们一个个穿着整齐的新衣从烟雾深处走来,嘴边的油腥子亮晶晶地闪,袖子里的钱袋沉甸甸的,还叮咚作响。
  桑陌站得远远的,空华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纯黑的衣衫有微光闪烁,是锡箔纸上的银屑:「你怎么不去享受供奉?」
  桑陌替他把肩头的烟灰拍去,如实作答:「我一未娶妻,二无儿女,谁还记得我?」
  「那兄弟呢?总有侄儿外甥吧?」空华记得他还有弟妹。
  桑陌笑了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我三弟比我出息,考了个功名,可惜他不认我。」
  其实也无所谓伤心不伤心,他七岁进宫时三弟不过是个呱呱啼哭的婴儿,后母提防着他的「险恶用心」,抱都未曾让他抱过一下,谈何兄弟之情?也曾在街边酒楼中有过一面之缘,他正同一群同窗谈文论道,面容举止像极了父亲,一眼便知是自己的兄弟不会错。
  两年后,三弟考取进士及第,光宗耀祖,跟着一群官场上的新人来到自己跟前,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低头,叫他「桑大人」,年轻的脸上混杂着轻鄙、厌恶和畏惧。自己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没有功名,没有军功甚至连官衔都是低微,却手握惊天之权,掌控百官生死,是晋王手下一条张牙舞爪的狗。
  他一身正气品性高洁的三弟怎能甘愿有这样一个哥哥?果然,此后弹劾自己的奏折里次次都有他的名,每每都是金钩铁划力透纸背,恨不得能凿进他的心。
  耳畔低低传来女人凄楚的哭声,小道上三三两两地走来几个身穿白色孝服的男女,有的打着招灵幡,有的沿路洒纸钱。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女人手捧灵位哭得伤心欲绝,不得不靠人搀扶着走。
  断断续续地听到人们的劝慰声:「别伤心了,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女人只是哭,哭声哀怨得如同在半空中扭曲消散的青烟。
  桑陌知道她是谁,三月前刚见她着一身通红的衣裙嫁人,没想到,喜服都还未旧,就要另换一身孝衣。
  「幼年丧父,青年丧夫,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长久。」空华顺着桑陌的目光看去,冷酷地道出她一生的悲惨。
  桑陌没有理会,从袖中取出一只豆子般大小的金锁,内里中空,似乎装有小铁珠,外以红线相系,拿在手中「铃铃」作响。
  空华一眼认出此物:「怨铃。」怨魂日夜哀恨哭啼之声凝聚成形则为怨铃,怨念越深则铃音越显清脆,直达数里之外,道行稍浅的山野鬼众闻之,如魔音穿脑,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