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请让我平安复读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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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请让我平安复读一年!-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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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哄,而每看到一位漂亮女生走过,也会莫名其妙地对人家大呼小叫,以至常常忘了带在身上的准备看的书……四年来,前头山上不知留下我多少青春的足迹、追求、梦想。曾经的一切,熟悉又陌生,越是近在眼前,越是让我心怯,真所谓“近乡情更怯”啊!

  我说:“日辉,命运真的是有意捉弄我们俩,以我们俩平常的成绩……唉,我真怕再次见那些老师啊。”日辉说:“你呀!哪些老师怎么了?那些刚毕业分到我们这儿的老师,有几个不是补了又补才弄到一个师专的?他们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嘛!”

  我真佩服日辉败了两回还能有这样的潇洒劲儿,全不像他两个兄长。姑姑三个儿子,老大日聪,老二日亮,老三日辉,还有一个才念小学的小女儿常丽。也许因为姑父自己教的是数学,三兄弟读的都是理科,但是到目前为止,三兄弟没有一个考上的,日聪前后共补了四年,最后一次高考据说是紧张得在考场上突发心脏病(不知他体检是怎么混过去的),中途退场,现在在校办印刷厂里当了一名排字工,据说是常常跟人吵架,好几次在家里*,被姑姑骂了去。老二日亮像我一样,从小就被人断定是要读书当官的,从初中起读的就是县一中的重点班,不知怎的一中毕业时名落孙山,回三中补习三年还是名落孙山,后来终于跟他一个同样补习三年名落孙山的同学去深圳打工了。三兄弟每人架一副五百度以上的近视眼镜,加上姑父那一副啤酒瓶底,姑父家就有了四个戴眼镜的,百分之百知识分子家庭啊。兄弟三人目前已总共补习八年了,真所谓八年抗战啊。好在三中有一条不成文规定,教职工子女包括教职工的亲弟妹,补习都是一律免费的——不论补习几年,奉陪到底,让你把牢底坐穿!也许是因为不用收取补习费吧,三中近几年来的职工子女,几乎没有一个是现届考上的,而且是越补越考不上,越补越有劲,好像变成一条数学定理或者定理的推论,非常有规律性。这个不成文定理或推论,渐渐发展成为特有的“三中现象”,且有向外校蔓延之势。也正因为这种特有的“三中现象”,姑父家这几年和我家一样,成了三中教职工谈论和耻笑的对象,一家人每天都在接受人们或关心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洗礼……

  “有没有想到出去打工?”我突然问日辉。

  “怎么没想过?别提啦,我简直要爆炸了!”日辉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出去打工?你想想,我爸妈会答应吗?我们三兄弟,老大废了,老二飞出去了,翻身闹革命的伟大使命就落在我身上了,全靠我啦,我就是再熬三年,也要坚持下去呀,看看我们三中这些教职工子弟,哪家不是腌萝卜咸菜似的熬出来的?现在我要是提出出去打工,不把我爸妈气死才怪呢。那年日亮去深圳,我爸就叫他以后不要进这个家门了,我爸说什么三中教工子弟没有一个出去打工的,我们谭家是书香门第,到外面打工算哪一出?参加工作也要去正规的地方,我爸指的是校办印刷厂,日聪呆的那个鬼地方。”

  日辉显得有些激动,他说:“你知道吗?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我爸妈更不让我出门。对照完标准答案后的一天,我们男男女女几个同学骑车相约出去贺方水库玩,一高兴,大家都跳到水库里游泳去了,结果上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你猜是谁?就是那个左边嘴角上有一个美人痣的外号叫水嫩嫩的饶小英,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她给淹死了,后来大家都说她其实一路上心情很不好,估计自己连最低线都上不了,他们说她可能是有意轻生,哎,独生子女啊……总之,这么一个还没有真正享受过人生的美丽处女,一朵含苞待放的妙龄女孩,就在那个水库里消失了,永远消失了,唉,生命诚可贵,高考价更价啊,可惜啊。从那一天起,我爸妈就不让我出门了,有时候有一两个同学来找我,也不让我见面。后来又传出我们学校一个老三届在家里喝农药自杀的事情,我爸妈怕我出意外,天天看着我,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哈,我有那么傻吗?我还结婚,还不知道女孩子那东西长什么样呢,我舍得死吗?”说着自己也笑了,往脚下连吐几口浓痰。

  日辉说:“我妈叫常丽天天看着我,有时候我一个人觉得闷,一声不响躺在床上,常丽也要有事没事跑到我房间里来,看我到底怎么了,不知被我骂过多少回,都骂得哭了。常丽很好笑,她进屋时怕我骂她,常常自己编出各种理由,什么‘三哥,我不是来看你啊,妈叫我来找把剪刀’,什么‘找报纸,我找昨天的报纸’,还有什么‘看看你房间里结蜘蛛网没有’,等等,真是废话一大堆。有一次我故意吓唬她,拿一把剪刀在肚子上比划,说你再不出去,我就一刀杀了自己,她吓得抱住我的腿……我有时候晚上到篮球场去玩一会儿球,她也要跟我妈汇报。当然喽,白天出去打球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丢人现眼啊,只好晚上看不到人的时候,一个人抱着球到操场上练投篮。你知道吗?我心中常常把投篮当作高考时做判断题,投中一个,说明做对一个判断题,投不中,说明做错一道判断题,感觉自己打球也是在考场上。我常常有这种感觉,日常生活中每做一件事,我都在潜意识中把它当作是对某一道题目的测试,比如我要找某一本书,我猜想它是放在房间的某一个地方,如果我在那儿找到了,好像我就答对了这道题,如果在那儿找不到,那我就是做错了这道题,不知怎么搞的,每天都有这种感觉,不这样想都不行。——常丽常常像条猪尾巴似的跟在我后面,确信我是真打球了,才回去。有一天,那球被我拍啊拍啊拍啊,不小心一下子滚到场外,我跑出去追,黑暗中碰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你知道是谁吗?是我妈,我妈站在暗处看我打球,也不知她站那儿站多久了,站那儿多少次了……”

  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两个有罪啊,我们欠父母的,可能下辈子都还不完了。你妈没说什么吧?她没责怪你吧?”

  “说倒是没多说什么,可是,没说什么比说了骂了更让我难受啊。”日辉说,“我妈原本也是个好胜的人,这几年却被我兄弟几个弄得怕见人了。她有时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一个人吃饭——我常常是最后一个到厨房吃饭的,看着看着就发出一声长叹,然后说,‘日辉啊,你以前是妈最乖、最懂事的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说要像你爸那样考上大学的当老师的’,然后又是一声长叹。她那一声长叹,让我吃到嘴里的饭都差点咽不下去……”日辉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双手握拳,啊啊地大叫几声,就没了下文。我看到他使劲憋住眼眶里的眼泪。

  “你可能不知道。”日辉说,“我妈为了我,气得痔疮都长出来了。许老师的儿子许恒峰你知道吧?八年抗战考上师专历史系的那个,以前是日聪的同班同学,今年毕业了,分配到我们三中,房间就安排在我家隔壁,整天他妈的带着他的同学进进出出的,一副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派头,看到我爸我妈还特别喜欢打招呼,看到日聪也‘日聪’‘日聪’地叫,也不想想人家心里的感受,我妈心里能好受吗?看别人家的儿子!我想那鸟人可能是故意的!还有住我家隔壁的徐宏伟那个矮墩墩的儿子徐建飞,在三中补了一年半,去年转到一中去补了一年,今年他妈的真是超水平发挥,居然上重点线了,华南理工!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徐秃子神气得要死,放在教工食堂里大请宾客,摆了近二十桌,三中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被请去了。你知道的,教工食堂就在我家斜对面,叫谁受得了啊?我爸本是要去的,被我妈一句‘你还去丢脸啊’,就给镇住了,借故说是乡下老家有急事,避开了。我爸这人也真是,白吃白不吃,换了我,就去吃!还有,每年开学前咱三中这些老师不是都有一顿白吃的聚餐吗?我爸今年也没去吃,窝着火在家里喝了两杯白烧,一顿饭下来一家人没有一个说话,看来老头子今年是动了真气了。”

  见我没做声,日辉说:“说说你爸妈,舅舅舅母都说了些什么?”我说:“都一样的,天下父母其实都一样的,我妈她养了一头大肥猪,她原本准备今年夏天杀了请客的,谁知道这个结果。明年咱要是还考不上,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我们父母了。”日辉说:“可是,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我是教工子弟,书香门第啊,按陆东红校长的说法,属于第一阶梯啊,是最应该考上学校的。唉,我今年也算是倒了八辈子楣,被该死的物理给害了,要不就让我上个师专,也算从我老爸手里接过饭碗了……”

  我和日辉坐在前头山山顶上,一直聊到太阳偏西。在我们身边,已有一些没回去的三中学生陆陆续续来散步看书了,似乎也有一些半熟不熟的面孔,他们的目光在我和日辉的脸上扫来扫去,我知道那里面的含义是什么。我知道,难熬的日子开始了,我再一次感到害怕,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害怕,或者说是心虚,真不知道九个月以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3

  天快暗下来的时候,我们才回三中。日辉先把我那几个袋子拉回他家,再载我回学校。我们是从后门进去的,还好,由于放假,加上日辉骑得飞快,一路上好像没有碰到什么熟悉的老师和同学,当然,也可能有人看见我们俩而装作没看见的。管他呢,有要挖苦的,讥讽的,放屁的,虚心假意表示同情惋惜的,等过几天再领教吧。

  姑姑和日聪今天都加班,姑父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就常丽一个在家,常丽冲我说了句“志强哥来了”,就没有第二句话了,也难怪,这个时候,叫她说什么好呢?我放好东西,到厨房里飞快地喝了一大碗水,就和日辉一起把自己关在他的房间里,我表面上对日辉说“姑姑天天加班真累人”,心里却巴不得今晚姑姑和日聪最好加通宵,不要回来算了,没想到日辉也是这个意思,他说得更直白,他说:“加班也好,我耳根清净些。”

  日辉要我到厨房里先吃饭,我说算了,我到外面吃。虽然是亲姑姑,但这顿饭可怎么吃得下去呀。日辉明白我的心思,他凑到我身边说怕什么呀,你总得见他们的呀。我说你跟你爸妈说我已来了就是,我还得到外面买点东西。

  日辉房间门口就是胡同,因女生宿舍楼就在姑姑家另一侧,这条胡同也成了女生宿舍楼通往教学楼的唯一通道。我在门口进进出出的时候,就着昏暗的灯光,我的眼睛已扫瞄到好几个熟悉的女生面孔了,当然都是些我的同类项,国庆没有回去的,夹着课本赶去上自修,和我一样,尽是低着头走路。在去厨房的路上,我和一个女生碰了一下肩,把人家的课本碰掉到地上了,我连声说不好意思,那女生却回头冲我问:“你在哪班?”我定睛一看,却是下午和蒋咏梅一起的那位漂亮女孩。我迅速说一句“还没决定”,心里却想三中文科补习班不就一个班吗?她为什么这样问?难道她知道我的情况吗?这样的话,那也是从蒋咏梅那儿知道的,而蒋咏梅肯定是从日辉这边知道的,这么说日辉和蒋咏梅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人还是有秘密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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