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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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妖-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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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一起死吧。”她轻轻说道,眼里突然涌出泪水,“一起死吧。”
  “啊?”宴帝里恐惧地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开她,“你怎么……”心惊之下,他挥剑划向她的脖颈,“滚开!”
  不要再放开你,哥哥,死在一起吧。
  今日,是团圆之日呢,你听,爹娘在唤我们回去呢。
  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剑光停在白皙的脖颈前,再近不了一分。
  天坠轻花,她强撑着的随时会破碎的身体徒然被扯离宴帝里的身边,让一个桂香沁鼻的怀抱拥紧。
  “白妖。”他极轻极柔的一句呢喃,跌得她粉身碎骨。她瘫软在他的怀里,再无一丝力气,血雾散尽,天际落进一片明晃的天光来,她忽然看清了眼前的脸。
  她不认得他。因那妄生咒,一切美好都在骨里断尽了。
  她早就忘记了他。
  “白妖。”无数浅浅的轻吻落在在她的颈侧、额心、眼帘,那红艳的血迹沾在他的唇上,染出一片艳丽。
  宴帝里惊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那些天坠的白色小花居然像暗器般划花了他的脸,那究竟,是什么人?
  “我怕你想起来以后会伤心,”他干净的指尖轻划过她的掌心握住那柄月刀,“我帮你杀。”
  唰。
  嚓。
  那一道月光掷出,精准地扎在身后那个举剑来袭的男子心上。
  宴帝里的眼越过他的肩头,落在那个女子额心一抹惊天动地的腥红上,他动了动嘴唇,向后倒下。
  就算我死了,阿雪也不会放过你。
  阿朝,那是妄生咒啊,你以为你能活么?
  男子重重倒在地上,激起一层细细的血花,染了那桂香。
  井兔衣襟前一紧,一双小手揪在他的衣上,怀里的人哇的一声哭出来,仿佛一个走失在雪地里的孩童,执着一盏微灯,终于,连最后的希望都被陨灭。还是,被遗弃了。
  她的哭声微弱,却随着泪沾湿他的月白长衫。他只觉得胸口一片温热,一种无法言明的痛楚击在空落的心窝处,仿佛,有谁在里面哭。
  他低头看她,眼底一层密密麻麻的暖色。
  怀里的哭声越来越弱,终于,带着一丝破碎的浅吟,她阖眼,兀自长眠。
  那白碧色的裙下,血肉湮灭,只剩一堆月白的碎骨。
  妄生咒……

  你给我白发,给我脚镯,给我名

  井兔,当白妖遇见你,你便成了白妖刻骨铭心的印记。
  爱了你,那无疑是死。妄断忆骨,这记忆着你的白骨终有一天根根断裂,忘尽你,然后死。
  多年以前,我是微洗国宴家小小的朝欢圣主。
  我从小便知晓,将来要承袭先祖遗愿,嫁去流荒城梨塔里,做一具白骨的妻。我若爱它,它便长成我心里人的模样,若怨恨,它便永远是一具白骨。
  在那很久以前的孩子年代,哥哥是我心中的天神,我甚至想过,将来要把白骨当做哥哥来爱,让它长成哥哥的模样,一生一世和阿朝在一起。
  十岁那年,是圣主和圣女出征试祭的年纪。我和阿雪随着已是圣祭身份的哥哥出征,在战场上,我们只需藏在巨大的桷麓腹下,只需念动小小的口诀,活下来,便完成了试祭。
  可是阿雪想做宴朝欢,想嫁去中都流荒城,想成为哥哥疼爱的女子。所以,哥哥为她弃我,一剑刺落桷麓腹下的小小阿朝。他们,希望我死。
  哥哥不爱阿朝,他爱阿雪。
  我一直觉得,他们不是故意要丢弃我,不是故意要杀我,所以我活着,我怕他们将来后悔会愧疚,所以我不死。
  我带着伤逃到织墓崖,刺啬救下我。你给我白发,给我脚镯,给我名。我想,你一定是爱我。井兔呵,我以为你是爱我,其实,你只是爱了一个不能爱的男子,便要来假装爱我。我只是自欺欺人罢。
  这样的你,我若去爱,便是死啊。
  所以,我要逃开你。以为我死了,便不用再同你纠缠。
  我想活着回去,看那些人可是后悔了,可对我愧疚了?我活着回去,只是不想他们伤心。
  可是,井兔你看,他们全都怪我,怪我活着回去。
  ……哪是朝雪纷落处?碎骨残天,终成埃烬。
  井兔,这便是那个叫白妖的女子最后的归宿,你,不要哭。
  “白妖……”他轻唤她的名,眼上滚下些许晶亮的泪来。那锁在她踝上的脚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跌在一层月白的灰烬里,鸣唱着泉流的声动。
  墙头上,两条人影,一个金衣玉靴,一个绯衫黑衣。
  “刺啬老头,迟了么?”
  “我说了叫你不要偷喝我的梅花酿,醉酒误事!”
  “可是哥哥来了……”
  “白妖怪也死了。”
  “我……”
  那个叫流荒当歌的男子忽的跳下墙头:“白骨!”
  刺啬惊讶:“流荒旬牧的嫁生骨?”
  “对,在梨塔里,同那个假‘宴朝欢’在一起。我们回去找,白妖怪就能复生!”
  树影间,一金一黑两条人影倏忽闪去。
  流荒楼,梨塔。
  一张纸静静铺在塌上:阿雪,朝欢未死,你要小心。
  人去楼空。
  那个叫楼雪离的女子和白骨都不见了。
  织墓崖。
  他把她的白骨埋在桂树下,撒上一捧黄土,便成新坟。
  桂花飘零,骨朵纷落,他立在崖边,横吹一管长笛。
  那笛声,十一年前惊现一次,昼夜响彻,为那大火里丧生的新魂引渡。
  十一年后的今日,祭奠那个叫白妖的碎骨女子。
  他这一生,只吹奏这两次,决不给自己再碰触这长笛的机会。
  余音收尾,他的指腹相合一捏,长笛断成两截,坠下崖去。
  这崖底的滚滚红尘,终是会湮灭一切的吧。
  井兔半合着眼,睫毛轻颤,突然在这风大的崖上张开双臂,迎风站立,仿佛一个将要羽化归去的遗世仙人。
  “哥。”身后一声呼唤。
  他放下双臂,转过头来看流荒当歌,长袍猎动翻飞。
  “哥哥,她死掉了,你也不活了么?”
  他轻笑:“怎么会呢?井歌还在这里,我会活着。”
  流荒当歌低眉去看树下那座新坟,平日里嬉笑作乐的颜容全然没有了,他只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正剧烈的阵痛,尤其看到哥哥的时候,那种痛更深刻更无助,那是以前没有的,或许有过,但是这一次,他真切感觉到,那是一种,心如死灰的剧痛,是失去了什么了吗?因为真的不会再拥有了,所以格外惧怕,格外痛苦吗?
  “哥哥,白妖怪走了……这一次,好像真的回不来了,可我觉得,我好像是爱她的。”
  他指骨一紧,捏碎了掌心里朵朵细小的花骨。
  流荒当歌接着道:“可我没救她,每一次,我都看着她死,以前这样,现在也这样,我是不是真的失去她了?哥,我怕……”我怕你也会走。
  井兔向他走来,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的心处,轻语道:“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
  那极轻极柔的嗓音好似醇酒般辗转缠绵,高进云朵里,跌得满树桂花飘落。
  他脑里忽然一片空白,记忆深处里,好似有个声音也在说:“不要怕,哥哥会救活你。”
  他喉口发涩,身体微微颤抖,再抬头去看哥哥的时候,只见他站在桂树下看着白妖的坟一动不动,衣袂上落着月白的花朵。
  “哥,若她还活着,我去爱她,你愿意么?”
  那树下的白发男子回头看他,轻声应道:“愿意,井歌想怎样都好。”
  他看见他的唇边一抹极细的笑容掩在一朵月白花朵下,天地间,涌起一片蚀骨的香气。
  流荒当歌转开头去,眼底笑意嫣然,含着雾气。
  我知道你不舍得,因为你说愿意的时候,我的心在痛。
  哥哥,我好像忘记了些什么,而你不想我记起。
  是因为那颗心吗?其实,它是你的。
  对不对?

  铁桃镇里如银子般的少年

  七年之后,铁桃镇。
  镇上有条桃木街,人群熙攘,贩夫走卒集聚,是小镇的贸易中心。
  他在茶楼里坐着,指间一枚桃木符。他执在手里慢慢转着,眼睛却盯着楼下对街那个摊前少年。
  那是个卖桃木符的少年,一身红白衣衫,生得一张桃花脸,眉目含笑,正低头刻着手中一块黑桃木。
  面前一杯冷却了的清茶,凉凉置在一边,他在桌上铺开一卷画,细细看了许久,忽而对一边站立的黑衣少女道:“他是白桃?”
  “是,他是贺离离之子,叫白桃。”
  他一掌拍在桌面上,鼻里哼出一口气来,愤恨道:“寨主抢这小子做什么?也做压寨夫人吗?”
  黑衣少年面无表情应道:“寨主要抢的是贺离离,白桃是二寨主看上的。”
  男子心里暗骂山寨里那两个无恶不作、强抢良民的兄妹寨主,骂够了后抢过茶杯来一口饮尽,站起来便往外冲。
  “射夫。”黑衣少女拦住他,劝道,“不要冲动。”
  被她唤作射夫的男子顿住脚步,极不情愿坐回原处。
  黑衣少女转头去看楼下,却见那个红白衣衫的少年抬着头,笑吟吟地望向这里。她一惊,仓皇别开头,胸腔里竟似打鼓般咚咚作响。
  白桃慢悠悠地收拾好摊子,对一旁卖烧饼的大叔道:“等会儿把我的东西带回去,告诉我娘我去游山玩水两日,不要担心。”
  卖饼大叔一听便急了,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少爷还是回去吧,夫人知道要罚我的。”
  白桃一拍他肩膀,道:“本少爷被两个盗贼顶上了,若不离家两日,难道让娘亲去招祸么?王管事,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个少爷放心去吧,我会回去详细禀告夫人。”王管事听后松下一大口气。只要不是玩失踪这个把戏,其他的随少爷去吧。只是,这要抢人的盗贼也真不长眼了,日后可有苦头吃了。
  王管事欢天喜地的收拾了东西回铁桃小筑去,一点也不担心那个在巷子里被点了穴装进袋里扛回山寨的白桃少爷。
  铁桃镇多桃树,桃树林里有铁桃小筑。小筑主人贺离离有子白桃,年方十八,生得一张桃花脸,喜好攒银,处处留情。
  人人都知道,铁桃镇里有白桃,便有银子,有银子的地方,便有白桃。
  总之,白桃是铁桃镇里如银子般的少年。
  金钩寨。
  一张豹皮的椅上躺着个宽面大汉,一双眼似有铜铃那般大,瞪起人来虎虎生威。
  他对厅央那个麻袋里的人似乎不怎么在意,只对手中的一卷画看了又看,不舍放下。
  “咳咳,大寨主,人已掳回来,要如何处置?”射夫极不耐烦地出声道。
  “把他放出来看看,不知我的小离离生出的是什么样的儿子,可有我好看?”宽面大汉拿出一面小镜左看右看。
  “扑哧!”一声大笑自大寨主的椅后传来,一个红白衣衫的少年风姿绰约地翻出身来,一脚把椅上的人踢下地去,纵身跃到椅上晃动着一条长腿,悠悠哉哉,一派闲凉。
  射夫大吃一惊,忙去解地上的麻袋,却见麻袋里躺着昏迷不醒的黑衣少女。
  “说吧,掳本少爷来这里做什么?少爷我光临你这寒室可是要收费的。看你吃的那么胖,有不少钱吧?”白桃展开一把掌面大小的桃花小扇一下一下扇着,扇坠是个银质的小算盘,他噼里啪啦打了一通,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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