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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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下回分解-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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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就要登台了,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还是活儿上见功夫吧。单田芳开书就是“大闹忠义堂”,紧接着“石迁、武松误走平凤岭”,然后是“火烧少林寺”、“大闹周家寨”……评书一折一折地说下来,确实很精彩。没过两天,“立山茶社”便百分之百客满了。    
    每天上午,十点半开书,茶社大门十点就上锁了,晚到一小会儿,哪怕是一眨眼的工夫,台下就没有落脚地儿了,再有钱,也买不来单田芳一场书。关在外边的观众,急得血贯瞳仁,大呼小叫。更有甚者忍不住“咣咣”地砸门;而那些挤上座儿的茶客们则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一律伸长了脖子、直愣着双眼,如醉如痴地跟着单田芳的评书走。除了偶尔的咳嗽声、轻微的呼吸声,整座茶社一片寂静,只有单田芳在三尺书台上折扇轻摇、纵横捭阖。舞台上空,轻烟弥漫,四壁之间回荡着他潇洒通透、亦庄亦谐的演播声。每天同一时刻,年轻的艺术家就成了所有观众的目光焦点和精神领袖。    
    关外的秋天不长,一场大风过后,东北大平原漫长的冬天就来了,隔夜的鹅毛大雪几乎把鞍山掩埋了起来。    
    单田芳刚推开房门,便惊喜地叫了一声“好大的雪啊”——眼前,彻地连天,一片白。下雪固然是好事儿,可是,积雪深可没膝,还怎么出门儿演出啊?这种天气,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茶社了,不如老老实实地在家呆一天吧。当时,电话、交通都不方便,也没办法和茶社联系,单田芳觉得,反正这个天也上不来茶座儿,去不去“立山”报到无所谓。    
    结果,他想错了。你休息,观众舍不得休息,什么叫风雨无阻啊?开书的时间刚到,“立山”的伙计便心急火燎地跑到了门上,一边擦汗一边喘息着招呼:“单先生,赶紧去吧,就等您呢!急得大伙儿嗷嗷直叫,茶社的房顶子都快给掀开了。”    
    这个消息太意外了。单田芳二话不说,拽上大衣往外就跑。十几里雪路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山响,他跟着伙计顶着风雪急匆匆地赶了一个小时才到,累得呼呼直喘,汗流浃背,一摘帽子,头上便冒起了热腾腾的白气。当单田芳披着满身雪花走上书台的时候,茶社里顿时掌声雷动。    
    望着这些虔诚的听众,泪水在自己的眼圈儿里打转儿,单田芳恭恭敬敬地向台下深施一礼,只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便直奔主题、书接前文……    
    这才叫“冷局难成,热局难散”。一旦火了,城墙都挡不住。所有的艺人都清楚,在鞍山混,过了“立山”这一关,将来想不红都难。单田芳经过了“最高考核”,并且创造了“最高票房”,他的艺术声誉随即飙升,无论走到哪儿,只要一提“单田芳”这三个字,观众立刻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对于茶社来说,请到了单田芳,就算接来了财神爷,他已经变成了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具备了强大的市场号召力,正所谓“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古人说:“浮名易得,真艺难求。”大红大紫的单田芳并没有因为“立山神话”而心满意足,他确信,“艺无止境”,自己这两下子刚刚开始,要想跟那些前辈名家相比,还得勤学苦练啊!如果眼前确实获得了一点成绩,那么,也只能说明第一个回合打得不错,后边的艺术道路还长着呢。    
    名望与日俱增,单田芳却过得一点也不轻松。常言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躺在家底上吃老本儿,早晚得被别人淘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除了评书还是评书。白天,自己登台;晚上,观摩别人;刚一回家,潦潦草草地擦一把脸,匆匆忙忙地扒拉几口饭,气儿也不喘便扎进书本里,念呀,写呀,记呀……直累得头昏脑胀、腰酸背疼。    
    本来,单田芳是个爱玩的人,打扑克、搓麻将、下馆子、侃大山……可现在已经完全顾不着了,他甚至幻想能在时间面前使一个“分身法”。鲁迅先生把时间比作“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总是有的。可是,单田芳已经把自己手上那块破“海绵”压榨得一丝水汽儿都没有了。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一部分一部书红遍鞍山 两夫妇远走边城(2)

    那段日子,单田芳的笔记心得写满了十几本,翻开每个本子、每张页码,都能听到他艺术上拔节抽穗的声音。遗憾的是,这批宝贵的资料终究没能熬过“文革”,造反派一把大火,纸灰乱飞,什么心血啊、精神财富啊,全都没了,烧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当然,这是后话。    
    很多听众可能会“误读”单田芳,认为他是曲艺界的“老人儿”,除了表演传统评书之外,还有什么更出色的本领呢?不错,传统评书的主要构件就是才子佳人、江湖剑侠。英雄气短也好,儿女情长也罢,都属评书的一大题材,但绝不是惟一的。其实,在“古战场”纵横驰骋、叱咤吟啸的单田芳,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直接参与了全国性的“新书运动”,称得起是最年轻的“革新派”人物。    
    鞍山市第一个响应号召的评书演员是杨田荣,他被市曲艺家协会委任为“新书研究小组”的组长。文化口的领导当然不会错过单田芳,第一号谈话对象就是他。上边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你年纪轻,有文化,悟性高,反应快,这次‘新书运动’可得响应号召,带个好头儿啊。你把传统评书放下,创作新的吧。”单田芳毫不犹豫,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说干就干,马上着手另起炉灶,当然,背后撑腰的还是他的师兄杨田荣。哥儿俩仔细地研究底本、认真地切磋套路,时间不长,就可以公开演出了。好在,新评书人物不多、情节简单,把故事顺个大概,上台就说。从处女作《平原枪声》讲起,一直到《红岩》、《草原烽火》、《红色保险箱》,甚至还把国外的题材拽过来,前苏联的侦破小说《看不见的战线》也搬上了评书舞台……这样忙碌了一个阶段,居然成绩可观,他们先后创作出的“新书”足有三十多套。    
    与此同时,市曲协开始收编社会上的个体演员,把这些人归拢起来,组织成立了鞍山市曲艺团。收入由个人与茶社分账,上缴管理费之后,全部归自己。这时候,曲艺团也开始发工资了,单田芳的月薪标准是八十四元。    
    可怜,这个曲艺团生不逢时,刚落地就吃不饱饭,那些响应政治号召的“新书”叫好不叫座儿,靠说传统评书积攒起来的家底眼看就要花光,谁也不知道入不敷出的状态究竟能维持多久。曲艺团的头头儿们个个儿愁眉苦脸,再不想办法改变局面,恐怕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其实,单田芳心里早就结上了疙瘩:     
    一、团里养着成批的闲人,很多部门光吃不干,甚至连话都懒得说。    
    二、劳动与报酬严重脱节,自己冲锋陷阵,即使挣来金山银山也多拿不到一分钱。    
    中国人就有这么个倔脾气,“不患贫,而患不安;不患寡,而患不均”。年轻气盛的单田芳一度心态失衡,他不想叫别人养活,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养活别人。旧社会也好,新社会也好,艺人从来都是靠本事吃饭,问心无愧;但是,长期为一群不相干的人“做稻粱谋”,他始终想不通,也说服不了自己。    
    与此同时,妻子正和他闹别扭。听谣传,单田芳和一位漂亮的女同事“关系过密”,本来这是一条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可头脑简单的王全桂竟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把这点儿事儿直接捅到了曲艺团领导那里,结果弄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两口子粗脖子红脸地打离婚,如果不是领导出面干预,恐怕,他们的婚姻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王全桂很拧,一半生曲艺团的气,一半生丈夫的气。怒火上来,管他什么后果?首先,辞职,也不管组织同意不同意,拉上孩子就走了。她从弥漫着煤烟味儿的鞍山,一口气跑到了草原深处的海拉尔。遥遥千里,劳燕分飞,好端端一个家,就这样被拆得七零八落。    
    对峙了一些时候,最终,妥协的还是单田芳。他给团里支应了一声,随后,拎起铺盖卷儿,北上海拉尔。    
    少了这根台柱子,鞍山市曲艺团就更没有主心骨了,满指着单田芳创收哩,怎么忽然间抬脚走人啦?为了“招安”他们夫妇,领导还专程追到了海拉尔,好言好语地许诺“加薪”、“调级”,但是,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对于单田芳来说,拉弓没有回头箭。面对能言善辩的“说客”,干干脆脆就是一句话:“不回去!”领导也急了,想,这两口子真是犟得没道理。回到鞍山,团里死死地控制住他们一家的户口和粮食关系,在那个时代,没有这两件东西,就等于是“黑人”,有钱你也没地方买吃喝去。鞍山抄了单家生存的后路,在外漂了一年多,单田芳终于沉不住气了,他磨破嘴皮开导王全桂;孰料,执拗的王全桂,做了不悔,悔了不做,她气哼哼地说:“我就是不回去。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    
    知识分子往往顾虑很多,心事都比较重。单田芳也不例外,他更多地考虑将来的生存,尤其是子女的升学、就业问题。权衡利弊,还得回去。单田芳果断决定,回迁鞍山。王全桂却为此埋怨了丈夫一辈子,直到1992年去世。因为,团里只接收了单田芳,她却成了“化外之民”,哪儿也不要了。    
    不是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吗?单田芳却不得不默默地咀嚼“回头草”。虽说鞍山市曲艺团没有对他最后封死大门,然而,有过“前科”的人总是招人怀疑。出走,只是其中一件。还有,单永魁的历史问题。他曾暗中资助过“反革命”,并坐过六年监狱,仅此一件,单家的子孙都要跟着背黑锅。即使单田芳的业务再硬、贡献再大,也卸除不了这个沉重的历史包袱。什么“三反五反”、“镇压反革命”、“反右派斗争”……政治上一有风吹草动,单田芳就得站出来交代问题。    
    二罪归一,团里的领导几乎都戴着“有色眼镜”,远远地打量单田芳:“此人,只能利用,不可重用。”那个红极一时的青年评书演员,一下子在政治上被判了死刑,他永远变成了“灰色”,或者更深的颜色,从此万劫不复。尽管你拼命干活儿,有些名气,但是,一涉及到个人的实际利益,比如入党、晋级、提干等等,就没你什么事儿了,甚至,连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这样的无职无权的头衔都得不到。他惟一的“功名”就是鞍山市曲艺家协会会员——仅此而已。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二部分迁居被围难避祸 束手就擒可蒙荫(1)

    第七回 迁居被围难避祸 束手就擒可蒙荫    
    ● “大批判”的火药味儿直刺鼻孔,恐怕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单田芳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好在眼神儿还清楚。他非常震惊,那些揭批自己的“活跃分子”,不是私下的老熟人,就是单家的座上客。当初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纷纷剥去了温和的伪装,一律换作了“横眉冷对”、“金刚怒目”的模样。    
    ● 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战俘一样举手投降。这一瞬,成了单田芳毕生的伤痛。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段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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