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治理与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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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治理与改革-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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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当然大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说如果我这人拿到一个教授职位了,我已经无后顾之忧了,除非我犯很严重的错误,否则我就可以长期待下去,我为什么还要好好干呢?这就又涉及到一个大学教师本身的特征。如果我们是经过过五关、斩六将,把那些真正具有学术偏好,学术使命感的人,学术创新能力的人选上来的话,他大体有三个方面我想是再继续激励他。第一个,一个人如果你长期在搞研究,你就变成一个习惯了,习惯成自然,这时候即使没有人去追你,你仍然会好好努力的。在国外我们很少看到一个优秀的教授,位子稳了没危险了,以后就不干活了。打个比方,类似抽烟一样,我训练你抽六年烟,六年之后我还要训练你吗?我不要训练你了,我让你戒你都戒不掉,这叫无须扬鞭自奋蹄。一个优秀的学者,一定要达到这种境界,就是没有人再督促他了,但是他仍然要孜孜不倦的做下去。

    第二,一个人一旦有了名气之后,他就非常注重自己的名声,如果他不继续做研究,他的学术名声就会下降,所以这时候他就会觉得很难受,一个优秀的教授,终身教授,很大程度靠这种学术的名誉,reputation,来不断地促使他努力。包括像我自己,我就感受很深,我觉得自己压力很大,为什么很大?就是说你总觉得在任何情况下如果你要谈一个问题的话,你一定要跟别人有所不一样,一定要谈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来,那你就得不断地看书,不断地思考,不断地学习,你不能说做几场报告,谈的东西都一样,好几年了,写的东西都是不断地重复,那自己脸上就过不去。所以说,学术声望对教授的约束是非常重要。当然还有另一点,就是即使拿到终身之后,学校也会对你终身之后进行一些评审。如果发现你长期多年表现不佳就会提出批评来。大家知道,一个人一旦位置越高,他就越重视自己的脸面。你可能提醒他一下,或者某个坏事说一下,某某教授好几年都没有发表了,或者我们只是把所有教授发表的东西公布出来,那一看,你从1998年到2003年你那儿都是空白,或者只有一篇还是报纸上的文章,你脸往哪儿放,你就没地方放了。所以这样一种制度,都会促使即使拿到终身教职的这些人,他也会不断地努力的。我回过头来我要说的一点,在拿到终身教职之前,他还没有达到这种位置,所以你要对他很好的约束,很好的折腾他。在国外大学的六七年,那是很痛苦的,过五关斩六将,这样出来之后,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这是我想我们为什么实行这样一套的教师管理体制。

    张维迎:我还要谈到,为什么不能够直接留本院系的学生?在我们过去,中国的大学我觉得很可悲,我们有一千多所大学,但是校级之间的人才流动非常得少,形成一种什么结果?每个大学都像一个family controlled firm家族控制的企业,老师的学生留下,学生的学生留下,祖祖辈辈好几代,然后旁边还有兄弟姊妹都在这儿,这样一个大学的招聘体制,用人体制,完全跟大学的理念相违背。首先我们想学术要创造,你就得有自由,大家想想在这种体制下,能够有自由吗?不可能有自由。对学术自由的限制,很大程度上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学者本身。即使没有学缘关系,我指的学习的学,一个大学的权威仍然可能阻止那些新秀们,年轻人们去挑战他,如果说这个权威本身就是你的老师,或者你老师的老师的话,你怎么可能去挑战他呢,很难的。所以我说,尽管我们过去有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家想一想中国的大学有多少人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你老师还活着,他就永远是最高的权威,只有极个别特别开明的那种人,他才敢让学生去挑战自己。当你在一个院系开会说话的时候,如果你说的话,和你的导师的意见不一样,你会面临着什么问题?即使导师碍于面子不理你了,导师的那些学生会对你怎么样?也不会饶了你。所以长期你就形成一种预期,你最好听话,所以学术自由不可能真正的有。

    还有一点,学术自由也依赖于你的学术水平,这个中国有句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像中国过去有句话叫“艺高人胆大”。艺高人胆大就是说,你的能力越高,你才越不害怕。学术上也是这样,你的水平越高,你才敢说话。如果你水平不高,你怎么去挑战别人。水平不高的人惟一维持自己位置的办法就是跟别人搞好关系,给人送点礼,你看今年提教授怎么样,能不能帮我一把,如果大家都水平很高,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其实不留本院学生,它的意义远远还超过这些。好比我们经常批评官本位,中国大学的官本位非常严重,行政主导非常严重。为什么有官本位?这与我们历史的传统,也与我们现在的激励机制都有关系。好比说你要申请一个科学基金,这时候如果你是个校长,如果你是个副校长,系主任,你获得科学基金的可能性就比你是个普通的教授,要大得多。所以我遇到山东的大学的一个老师,他是在本领域非常的出类拔萃的,后来他当副校长,那么有人就问他,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好好做学问当副校长,他说我跟你说实话,即使我这样的人我申请经费都很难,如果我当了副校长,经费都是我的。他本人不是对这当官本身有兴趣,是当官连带着其它的好处。我要说的一点就是,这个官本位也与我们现在这种近亲繁殖有很大的关系。好比现在你毕业之后,如果你是个博士生,你留校的可能性有多大?一般讲说,在现在大学,什么样的人最有可能留下来当老师?就是你的导师的行政地位越高,你就越有可能留下来,你导师是院长,就比副院长可能性大,导师是系主任,比副系主任的学生的可能性就大。那这样的话,所有的考生在考试的时候,大家都奔着什么?谁的官大我就报谁的研究生,一个教授水平高,没有行政职务,招研究生都有困难,所以这时候就迫使好多人都混个一官半职,有个行政职务,至少当个教研室主任,然后你才能够带学生。

    如果我们废除了近亲繁殖,假如我这个院系现在招一个人,有10个人报名,全是外来的,大家想一想我最可能用什么标准?就是你的真实水平,你的学术水平,我不会考虑说,你那导师是哪一个学院的院长,我考虑那个干嘛?我就会按照学术水平,你最能有希望找到一个好的工作,就是你的学术水平越高,可能性越大。而这个可能性又与你导师的学术水平联系在一块,你的导师的学术水平越高,才可能使你的学术水平越高,所以你在报考研究生的时候,你就会选真正有水平的导师,而不是行政职务高的导师,这个官本位就会打破了。优秀的学者没有必要去奔着那个一官半职,所以我想这个是非常非常的重要,就是不留本院系的学生。这是我要讲的,就是大学选拔激励老师这是一个核心制度,没有这样一个制度,如果我们选上的老师,本身就不优秀的,他只是把学校当作一个就业的地方,而不是追求高深学问,探索真理的一个地方,那这学校所有我们说的学术自由都是谈不到的。

    主持人:谢谢,感谢张教授今天的演讲,但是我们的话题还没有完,不过我们先来看一下,讲到这一部分,大家有什么提问,先看第一位网友提问。网名叫“吾更爱真理”,他说像您提出学科的末位淘汰制。但是他知道哈佛、麻省理工有一些学科,虽然在全国大学的排名比较靠后,但是为了保证学校的综合性,他们即便是这样,也不会末位淘汰。这个问题怎么解释?

    张维迎:我想末位淘汰,首先是一种威胁,正因为有这种威胁,可能就不需要淘汰,就像大街上,为什么有警察抓小偷,因为有警察所以就没小偷了,这个道理是一样的,实际上美国的大量的大学是实行这个的,包括哈佛也是实行的。像斯坦福,我举例子斯坦福前两年刚把建筑系解散了,也把农经系解散了,就是它排名在十名之后,我再花力气,伯克利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建筑系,我干嘛要在这儿苟延残喘?解散了,对不起,你们找工作去,当然有一些学科会出现这个问题,假如这个学科如果说全中国就你有,那当然你也不会末位淘汰,因为你本来就是第一嘛,所以不存在这个。所以末位淘汰,一定是没有必要保持这个学科。当然有一些大的学科,好比我举例子来说,物理系,物理学院,那你不可能说北大把物理学院淘汰了,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分解它一些专业,物理里面有很多专业,你只要把每一个专业的人都加紧搞好,物理系不会差的。所以我的淘汰还要分专业,你比如我光华管理学院也是,我有些系,它肯定是没法淘汰的,但是有一些系我就告诉它,你就是marginal你就是可能被淘汰的,如果你干得不好就淘汰,因为我关掉你,对我学院没有大的影响。这时候其他学院也会带来一种压力,这个是学术的气氛,它是这样去形成的,就是当看到别人在发文章的时候,你还像原来那么样混日子,你肯定以后待不住的。所以我想末位淘汰是想造成一种气氛,一种压力。

    主持人:但是你的初衷是为了保持一个大学在全国的综合排名位置呢?还是说为了资源的合理分配?或者是这个初衷到底是什么?

    张维迎:我想排名只是一个指标,就像企业赚不赚钱,只是社会考核它的一个指标。你在大学里面排名也是,如果像北大,一个学科你都掉到20名以后了,那就肯定是浪费资源,所以我想这两个不矛盾,那你就不如把这个资源用到更好的院系,或者是这个专业就让其它大学去做,我就没必要去做了。所以我说排名和资源的有效利用是一致的。

    主持人:再看看现场的观众朋友,现场的师生,你们有什么问题没有?大家可以举手。

    观 众:张教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刚才一直在强调,评价教师制度的时候,一直在创造知识的能力!我想问一下,是否您选了这个评价制度里面,能够保证这些教师同样具有一样优秀的传授知识的能力。打个比方来说,就像苏格拉底,他具有很优秀的创造知识的能力,但如果他不善于传授知识的话,何来亚里士多德,何来柏拉图。所以我想事实上,很多这些具有创造知识能力的这些教师,但是他们并不一定具备这种传授知识的能力,我想问您的是,你能否保证这个知识的延续性,谢谢。

    张维迎:你这个问题很好,我的判断是绝大部分教授,他是一个好的研究者的话,知识创造者的话,他也是一个好的知识传授者。但是有一部分人,他绝顶的聪明,研究做的非常好,但是他的口才不好,表达能力不好。那还有一些人他知识创造不出来,但是他讲起来夸夸其谈,也很受大家欢迎。那从大学本身来讲,我们一定是有一个portoflio,就是一个组合,大学的主体一定是研究也做得好,教学也做得好的,但是我们一定要容忍一部分人,他是天才,可能像陈景润这样的人,你看他上课,可能讲不出好多学生觉得有兴趣的,我们能容忍这一部分人。还有一些专业,我们要容许一部分人,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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