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烟眯着眼睛看着那妇人:“你为他求情?你可知天下男人俱薄悻?!”
“可他终归是我丈夫啊,我们一家老小还要指靠他过日子呢。求您放了他,求您放了他!我给您磕头了!”妇人头如捣蒜般磕个不停,冷若烟瞪视她良久,蓦的撤剑而退,转回湖边。
湖畔,慕容如风与慕容雨并立,两人皆耳闻目睹了刚才的一切,听到冷若烟走近,在两人擦肩之时,慕容如风忽然沉声道:“若烟,我想……有件事必须和你澄清。”
“什么?”冷若烟站住,发现此刻的慕容如风脸上有种从未见过的严肃。
慕容如风好似在凝望她一般,深情地说道:“天下男子并非皆薄悻的。”
冷若烟在一瞬间为他的“目光”与话语所震慑。
一侧的慕容雨却以一种饶有兴味的眼神注视着眼前这两人。
次日清晨,冷若烟刚起床,慕容如风就在房外敲门。
“院里的玉兰昨天半夜开了,一夜都是香气,想不想去看看?”
她早已不会对他反抗了,因为知道就是说不去,他也会软磨硬泡地将自己拽去的。反对只是白费力气,还是趁早顺从他省力些。
同到院子的一角,那里种了四五棵玉兰。慕容如风仰着脸深深一嗅,似已陶醉在花香之中。
“怎么我园中的玉兰就没有长得这么好的?一定是大姐小气,将好的留在自己家,净拣了些次品丢给我养。回头我一定要向大姐讨回来。”
同时,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缓步走进园中,听到慕容如风的话,笑道:“如风,你居然也学会在背后说长道短了?这么诬陷我,也不亏心?”
慕容如风爽朗地笑道:“大姐,怎么这么巧?我刚说几句就被你听到了,你该不会是专等在门外听我说错话吧?”
“我有那么招人嫌吗?”中年妇人走近,向冷若烟微笑道:“早啊!冷姑娘,这两夜睡得可好?”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一下两人牵着的双手。
“好。”冷若烟生平头一回尴尬,奈何慕容如风一抓住她的手就不肯放,让她想甩都甩不掉。
这位中年妇人是此间的女主人,慕容如风的大姐,慕容曼。她清晨到此,显然是有事而来。
果然,只见她对慕容如风道:“如风,向你借冷姑娘说说话,你不会反对吧?”
“要单独说?”慕容如风明显不太乐意。
慕容曼笑道:“放心,只说一小会儿,说完了马上把人给你送回来,好吧?”
慕容如风挑挑嘴角,似乎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便问冷若烟:“若烟,你的意思呢?”
冷若烟早已看出慕容曼此行是为她而来,不想躲避,便淡然道:“随便。”
慕容曼欣喜道:“既然冷姑娘也肯赏面子,那我们就去竹园吧,那里清幽一些。”
“早点回来。”慕容如风叮嘱道。
冷若烟跟着慕容曼走向杜府的东南角的一个小院,这里因种满了翠竹,故取名为“竹园”。
路上,慕容曼谈天般闲扯着话题:“听三妹、四妹说,你和如风是三个月前认识的?”
“嗯。”冷若烟的惜言如金除了在面对慕容如风时偶尔会有些失态之外,很少有谁可以让她多费什么唇舌。
慕容曼继续问道:“你和如风是在哪儿认识的?”
“听风轩。”
“哦?”慕容曼有点惊讶,“你居然会到那里去?是无意间去的?”
“嗯。”她不想提天道门那一档子事儿。
“如风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慕容曼好脾气地笑道:“他就是这样,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有时还单纯地像个孩子。”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到竹园。
同坐一石桌旁,慕容曼讲述着慕容如风的生平:“如风虽不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但几乎可以算是最得宠的一个。在他失明前是,失明后就更是了。为了不让他成为一个废人,他几个哥哥费尽心力调教他,让他成为一个各方面都极为出色的人。如风喜静,我们便不让他接触外面纷扰复杂的人群,怕玷污了他。你今天所看到的这个纯净的如风,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我们的娇宠、保护创造出来的。”
她的笑容渐渐隐退,盯着冷若烟,语气严肃:“我们都不希望他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冷若烟也回视着她,虽眼波无澜,但一颗心已开始往下沉,“你要说什么?”她直言相问。
慕容曼也直接摊牌:“你和如风并不适合在一起。”
在杜府中的另一间大厅中,众多的慕容家人都早早聚在一起,已有多年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们这样共聚商谈了,今天所要谈的是一件大家都在关注的事:关于如风与冷若烟。
此时,正是慕容萍在说话:“其实如风与冷若烟都还是孩子呢,两人不过是走得近了些罢了,有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严重吗?”
慕容雄站出来反对道:“正因为他们都还年轻,不知道感情的深浅,才容易陷进去。如风是性情中人,又没见过多少外人,难免会被冷若烟迷惑。”
慕容燕皱眉道:“可是我怕这样搞下去会更危险。”
“会有什么危险?三姐你别小题大做了。”慕容南满不在乎,并不认为事情有多严重。
慕容燕则提醒道:“难道你忘了上一回冷若烟在幽罗城突然辞行时,如风那副肝肠寸断,如遭巨变的神情?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仍觉得心惊。”
众人听了她的话,脸色都更加凝重起来。
慕容雨在一旁懒洋洋地插嘴道:“就算他两人相爱了又怎样?何必畏如洪水猛兽?我看冷若烟并没什么不好。”
慕容文源终于以一家之长的身份发话了:“若单以人品来论,冷若烟或许并无大过,但她的性情偏执,为人孤傲,做我慕容家的儿媳似乎还欠淑德。”
慕容雄立刻应道:“父亲这话说的正是。”
慕容雨哼哼一个冷笑:“那咱们这一大帮子人合着伙地算计他们,又算什么?”
“老七!”一大群人以喝斥的口吻齐齐叫出声,慕容雨苦笑着甩甩手,暂时不说话了。
竹园内,慕容曼仍在对冷若烟讲“道理”:“我看得出如风很喜欢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人的未来?你是个杀手,时时刻刻都有危险常伴左右,如风却是西喜好宁静平和之人。他现在之所以会对你如此痴情,多少还由于他这前半生所能遇到的女孩子几乎都是他的姐妹,你是他所遇到的第一个‘外人’,又曾和他同生共死过,他会动情是很正常的,但将来呢?等你们相处久了,彼此了解深了,而他遇到的外人多了,你们之间的这份情又还能守多久呢?”
冷若烟面无表情地听着,慕容曼对她的表情实在摸不准,口吻再柔和了一些:“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你听着会很残忍,我其实也不想做个让你们恨的人,可我认为对你们来说最好的路就是彼此之间保持距离,不要再这么继续交往下去,也许将来的痛苦会少一点,否则……”
冷若烟的眸光幽冷,缥缈,冷静地打断慕容曼的话:“你放心,我会离开他的。”
“真的?”慕容曼惊喜地几乎失了风度。
冷若烟却站起来冷冷道:“若没有别的什么事,那就先告辞了。”她袖边一动,如魅影尘烟般飘然而去。
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灵忽又被人狠狠地捅了好几刀,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冷若烟在回去的路上脚步虚浮,头脑麻木,唯一能想得起的,就是慕容如风轻柔地叮咛:“早点回来。”是的,回去,她只想再看一眼他的笑,再感受一下他的温暖,只要片刻,那么便是即刻去死,她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留恋。
像个游魂孤影般回到她与慕容如风住的跨院,不想院口竟站着一位少女,眉宇间的忧郁之色依旧,冷若烟记得她:慕容雪。
又一个说客。冷若烟什么都懒得说,懒得做,她低着头想从慕容雪身边穿过,慕容雪却将她拦住:“可否借一步说话?”
冷若烟被迫停下来,瞪着她,眼中压抑的火山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咬着牙,声音近乎凄厉:“你们慕容家还有多少人‘有话要说’?最好一次来干净。”
慕容雪却笑了:“看来我大姐刚才的确伤了你。”她停了一下,再道:“我只想问你,你是否真心爱我九哥?”
“无可奉告。”冷若烟的语气冷得慑人,慕容雪却幽幽然叹息道:“若你们是真心相爱,便不要被旁人左右,免得贻误终生,追悔莫及。”
冷若烟本已从她身边走过,听她的话又停了下来,诧异地回头去看,却见慕容雪神色凄然:“因为我知道后悔的滋味有多痛苦。”她眼神迷惘:“我曾爱过一个人,在他对我好时我未曾珍惜,当我后悔了,醒悟了,他已永远地离开我,再也回不来了。”她注视着冷若烟:“记住,宁要短暂的欢乐,也不要永远的痛苦。人心太脆弱了,碎过一次便再难补救。”
慕容雪走了,冷若烟的心却更不平静。一边是把她拼命往外拉,一边又把她往里推。她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刚走进跨院,却听见从慕容如风屋子中传来一阵琴声,幽雅、舒缓的琴音与园中的玉兰花香相和,似已将这里同外边的人世完全隔离开。
冷若烟凝神细听琴曲,心中猛地一颤,为何他竟在弹《阳关三叠》?
渭城朝雨浥清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冷若烟的心霎时被一股巨大的酸楚所占据。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离别之音在耳,莫非今日真是断肠之时?
推门而入,琴声嘎然而止,慕容如风在琴后微笑道:“回来了?和大姐聊得如何?”
冷若烟无声地坐在他身边,虚弱得靠在他的肩上,想汲取一些温暖。慕容如风干脆将她紧紧拥住,将自己的大半个脸埋进她的秀发中。两人以这个姿势坐了好久,慕容如风突然道:“若烟,嫁给我吧。”
冷若烟刚刚暖和的身子忽然僵直,推开他,冷静地说道:“你累了,去休息吧。”
慕容如风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蹙紧眉头:“你以为我在说胡话?”他摇头:“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从与你当日在幽罗城分手时我就已想得很明白,我不能没有你,也绝不会放弃你,除非……”他抿着唇角,“除非你说一句,你并不爱我。”
“我不爱你。”冷若烟答得毫无阻滞,顺畅得如已在心中将答案念过千百遍。
慕容如风神情大变,如受到强烈地打击,脸色苍白,身子摇晃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
“真的。”冷若烟的口吻坚如磐石。
慕容如风略一沉默,忽将她拉回自己怀中,狂热而准确地吻住了她的唇。冷若烟大惊,先是用力挣扎,却挣不出他的臂弯,最后只有放弃,徒然让他轻易攻陷了自己的心房。
慕容如风今天的吻与在幽罗城冰室中的一吻截然不同,那天他的吻更像一条清流,文雅清新,又带有一丝青涩;今天却如烈火般熊熊而起,好像成心要将冷若烟烧融在他的狂热之中。冷若烟从挣扎到被动地停手,到身不由己地环住他的腰,渐渐对他的唇开始有所反应,最后她已无法控制住自己,紧偎在他怀中,她的身体已背叛了她的意志,而告诉了慕容如风一个真实的答案。
“你在说谎。”慕容如风停止